文:臺灣大學經濟學研究所博士候選人盧其宏
盧其宏:華航虧損不是因為勞工加薪
富士康連環跳的七年後 我訪問了田玉
從武漢市到孟樓鎮大概需要一天時間。武漢開往襄陽的動車很多,但從襄陽去孟樓,每天只有一趟大巴。越靠近終點,路越顛簸,下午四點的太陽依舊灼熱,馬路兩旁的農民三三倆倆地忙著曬麥粒。
DQ議員或被追討千萬開支 議辦助理勞動何價?
【惟工新聞】上周再有四名議員被禠奪資格(DQ),除了失去議席,他們更可能被立法會追討共計一千多萬的開支。去年立法會選舉過後,惟工新聞就曾作一系列議辦助理訪問,揭示議員背後的助理如何一個打十個地推動議會工作。宣誓「莊重」與否的定義尚且空泛,這次惟工新聞找來其中兩位被DQ議員的助理,看看他們的勞動是否不值一文?
邊聽電話邊工作 議助練就左右互搏
阿軒於2016年11月入職羅冠聰議員立法會辦事處,Roy則晚一個月入職梁國雄(長毛)議員立法會辦事處。差不多由入職開始他們就預見著DQ的來臨,與其惶恐,不如以平常心做該做的事。
阿軒在立法會主要跟進跟教育與基層事務,涉及的會議多得令人眼花:每兩星期開一次開教育及福利事務委會,此前他先要跟民間團體會面,商討是否搞請願行動、有沒有臨時動議要提出、要向官員查問甚麼資料;逢星期三立法會大會、星期五財委會內務委員會,有議題需要跟進或提出質詢的就要出席;遇著關於兒童權利、墟市議題的小組委員會,他也要準備背景資料和相關提問。
早前惟工訪問過在議會工作了4年的議助Daisy,她提及要是跟著新議員做事,議助得花兩三年才能摸熟議會運作,而阿軒正是埋頭摸索的階段,因此他往往回到家裡仍要額外花時間查看文件書籍,才能撰寫關於長遠政策倡議的分析。如此自我犧牲/剝削,苦樂自知。不過,即使不計這一筆,他在工餘時也停不下來。收工經過黨總部樓下的便利店,口花花撩收銀姐姐傾偈,結果就接了一單個案。
在辦公室裡,他兼任接線生,來電內容包羅萬有,要求跟進社區設施、法律咨詢、勞工個案,有的並非求助苦主而是指點江山的軍師。最費神是特首選舉時,一日數十通電話,加上羅冠聰的社交網站專頁他有份營運,收工後仍被訊息轟炸,而他不想敷衍過去:「有啲係長期send message嚟打氣,甚至係有捐款嘅支持者,多數會覆佢哋,電話都會傾一陣盡量解釋。」剛開始時他還會被電話打斷工作,久而久之竟練就一邊聽電話一邊繼續工作的功夫。
而Roy的工作是先搜集資料,然後一方面交由社民連以行動引起公眾關注、凝聚社會壓力,另一方面由長毛在議會內與不同委員會作討論。社民連多年來在財政預算案會議上拉布,除了要彰顯預算案財富分配不公及提出社會問題外,主要目的是為爭取全民退休保障。為此,他與同事須花費大量耐性精神留意預算案文件中可以提出修正案的部份,然後為議員準備在不同修正案範疇的發言資料。今年財政預算案,長毛提出了五百多條修正案,Roy說,那時候他工作量是平日的兩倍有多。
假如立法會真的要向議員追回開支,難道不是侮辱了這班議助的辛勤付出?
工作被逼中止 政策研究被DQ
更何況,做這份工不只在為自己打拚。
青年政策與教育議題是阿軒的心頭肉。人人道林鄭投放50億元作教育經常性開支是派糖,不論建制派還是民主派都一致歡迎,阿軒卻指出方案並未諮詢基層團體,而資助自資學士3萬元學券亦存在問題。一來增加教資會資助院校內公帑資助的學士學額才是解決問題之本,而且早於上年6月各大報章已揭露自資院校收生不足,當中八成課程收生人數低於預期。「咁樣厚此薄彼利益輸送俾個別院校,連中間方案都談不上。」阿軒批評林鄭此舉是救市多於救人。
青年人的聲音既得不到重視,又處處被代言。近幾年來看到身邊人的心態劇烈轉變,甚至因激進行動而承受沉重後果,阿軒心有不忍。「青年人讀書壓力大,起薪點追唔到通脹,自殺率高,普通對社會政治氣氛絕望,尤其是搞社會運動嘅青年。睇住社會右傾、排外同埋焦燥嘅情緒,背後其實係一種孤憤。」
阿軒注意到,因奉勸青年人「去少啲日本就可儲錢買樓」言論而出位、兼任青年事務委員會主席的劉鳴煒,竟憑著簡陋的報告就斷言青年整體發展都很理想。為了阻止這種無視現實困境與青年需要的言論影響政策,阿軒原本希望作更深入的研究,製作報告書提出反建議,反映青年人的孤立處境,讓更多人參與倡議……說到激昂處,他又黯然低頭。可惜議員已沒了職位,這些利劍又可如何揮舞?
談起學券問題時,Roy連連稱是。港鐵超支、領展禍害這些私有化問題是他研究的方向。他指出資助自資學位目的是發展私人院校市場,這與林鄭就任社會福利署署長時所推行的「院舍券」是同一脈絡,將責任推給私人市場乃未來趨勢,而這些什麼券則為過渡的工具。
林鄭上台後,對勞工政策寸步不讓,這亦是Roy最不想放過的研究部份。他認為,社會抗爭的力量來自群眾,最困住群眾的是勞工、資源問題。「有人會話香港人政治冷感,但諗多層,可能是勞資框框嘅問題,冇標準工時,大家平時一至五返工都好攰,星期六日就唔想出嚟遊行,亦都會擔心參與政治事件打爛飯碗,而且社會冇任何保障去支援,生活成本問題係影響社會反抗力幾大嘅因素。」
然而當議員被禠奪資格,失去了發揮的平台,助理們取得資料研究政策的難度也大增。社民連整個團隊的工作亦因資源減少而須重新調配,Roy不得不放棄政策研究的工作.轉為主力負責文宣工作。
議會民間重新結合?不能再靠議會?
幸好羅冠聰辦事處的職員及時完成手續,阿軒及其他十多名同事都拿到今個月的人工。這僅僅是紓緩了燃眉之急,即使眾籌成功,也未必能讓整個團隊留下與並維持原有薪金水平。為了養家,阿軒只好考慮轉工。暫時仍未需要養起頭家的Roy,就接受了減薪方案留任。家人向來不喜歡Roy從事的工作,但也只能無奈接受,「佢地間中會哦幾句囉,話『自從你幫長毛打工之後就黑仔咗咁多』」,讓人哭笑不得。
作出DQ判決的當天,數百人出席晚會,當中不乏街工、職工盟等團體,後來反對判決的聲明有二百多個民間團體聯署。職工盟主席吳敏兒當日出席了晚會,由於被DQ議員是議會中少數會為勞工發聲的人,她認為工會必須就事件表態。街工執委朱江瑋指出,如果可以隨便DQ議員,現在的立法會就與回歸前的臨時立法會無異,尤記當年臨立會DQ集體談判權,所有工人權益福利都可以是假的。
不過參與晚會的「工學同行」成員Ruben與Apple則認為,代議政制本就千瘡百孔,接連的事件更顯示香港議會崩壞,不可再依靠代議士,而應該著重議會外的抗爭,用最切身的階級為起點組織工人以直接行動改變社會。
阿軒和Roy都是由社會運動走進議會,也看到議會的局限。阿軒說道:「議會節奏太快,無法同唔同意見嘅人好好切磋,民間倡導者亦會俾議會嘅節奏拖住走。議員只能夠幫手入q(提出質詢),但係處理唔到理念同長遠發展。」不過兩人都同意議會資源仍然需要好好利用,議會與民間須重新結合,2014年後反對派不斷被打散,現在正是團結的時候。
特首班子與議員班子 僱傭條件大不同
林鄭月娥得到777票支持當選特首,本月遭DQ的四名議員背後則代表了十多萬選票。DQ風波發生後,過往已發出的議員薪津及其辦事處開支會否被政府追討成為一大爭議點,議員助理的突然失業也成為嚴重問題。然而假如特首有一天竟然也被DQ,特首會否因此被政府追債?先前由特首任命的高官會否因此生計無依?答案很可能是不會。
《基本法》第七十三條規定立法會議員須履行多項職權,而第六十四條則注明政府必須向立法會負責。不過確保立法會議員能夠實際行使相關職權的議員助理,並沒有在僱傭條件方面得到與政府人員同等的保障,而且兩者的差距絕不止於薪酬多寡。
每逢新特首上任,都會按2002年引入的政治委任制度重新指定輔助自己管治的高官,包括司長、局長、副局長、政治助理和特首辦主任,全部以公務員規格聘用,由政府直接支薪。《政治委任制度官員守則》表明司長及局長級官員與特首辦主任獲免費提供一輛汽車連一名司機,到海外公幹時可帶同配偶坐頭等機位,費用全部由公帑支付。由於高官是由政府支薪,而特首只負責任命而並不負責支薪,就算被DQ也不會遭政府追討已發出的高官薪酬。再者,別說身為高官上司的特首陷入DQ訴訟,就算是高官本人被刑事起訴或因涉嫌違背公眾利益而遭停職,一樣可以按《公務人員(管理)命令》獲發半額以至全額薪酬。
議員助理的僱傭待遇則截然不同。《立法會議員申請發還工作開支的指引》第13條列明立法會議員每年可獲發還不超過2,611,210元的辦事處營運費用,聘請助理所花的薪酬通常由這筆款項裡撥出。該指引的第16條規定「議員必須直接聘用其職員」,亦即議員助理是政府撥款予議員來招聘的人員。假如政府要求向被DQ的議員追回撥款,已發出的議員助理薪水也會在被追討之列。
【議辦助理訪問系列】
(一)從建制大黨到社區團體 為志業無悔薪金減
(二)勞工團體打滾十四載 反思工作性質 「當有僱傭關係,工人隨時被犧牲」
(三)議員雄辯滔滔,背後靠議助發功
(四)工聯會議辦助理 月薪不足一萬 「議員為買樓 對工人權益認知不深」
(五)點解議員唔做嘢/做唔到嘢?
從減薪削資到今天外判扣年資——莊嚴文物旁的保安員
也門內戰人道災難蔓延 六十萬人或感染霍亂
逼兼職營地導師轉自僱合約 YMCA高層:一係簽一係唔簽
【惟工新聞】暑假來臨,正是各種宿營與日營活動的旺季,大家玩得開心之餘,卻未知知道一群營地導師正受壓逼。坐擁三大營地的香港中華基督教青年會(YMCA)懷疑為削減開支,今年起將負責多項活動的兼職營地導師轉為自僱合約,連自己由十多歲起栽培的員工也不放過,態度絕情。面對約60位導師群起請願,高層刻薄回應:「你地有得揀,可以簽同唔簽囉。」
不轉自僱就滾蛋,這種劫匪式「要錢定要命」的所謂「選擇權」,固然無賴,但身為導師的Robin(化名)和阿梓(化名)最在乎的並非自身待遇,「我唔介意無強積金,唔介意你唔加人工,我最介意係責任問題。」射箭、繩網、攀石、各類水上活動都有一定危險性,新的自僱合約竟列明一旦發生意外將由導師負責賠償。假如不幸有學員傷亡,初出茅蘆才幾年的年輕導師就算傾盡身家也可能賠償不了。
這樣的營地,你敢光顧?
「灰約」:逃避四一八的僱傭合約
Robin和阿梓青春逼人,驟眼看起來是好欺負的職場新人,但其實作為營地導師已有相當資歷,帶領一般營地活動或團隊訓練都難不倒他們。十多歲時參加YMCA的營地導師訓練,繼而實習,完成實習後帶活動,兩人當上兼職營地導師已有好幾年。
YMCA旗下有「烏溪沙青年新村」、「將軍澳青年營」、「黃宜洲青年營」三個營地,機構年報顯示2015/16年度的整體營地服務虧損約430萬元,而且虧損也不是近年才發生的事。Robin表示員工之間都知道YMCA一直盤算緊縮開支,即使先前仍使用僱傭合約方式聘用兼職導師時已見徵兆,「傳聞佢地只俾導師簽其中一個營。」為甚麼?「為咗避『四一八』。」
根據《僱傭條例》,若打工仔連續受僱於同一僱主四星期或以上,每星期最少工作18小時,即屬「連續性合約」,俗稱「四一八」,可享有有薪年假、有薪法定假、有薪病假及長期服務金等權利。阻止導師一口氣跑幾個營地,無疑有助壓低工時,逃避支付各項員工福利。阿梓去年與YMCA簽訂的舊合約(俗稱「灰約」),雖則上面沒有限定他只能在一個營地工作,但資方並未在上面訂明實際工時,只列明工時「 每星期少於18小時」,動機十分赤裸。
不過灰約再差,畢竟仍舊是當員工是員工的真正僱傭合約,白紙黑字承認導師受《僱傭條例》和《僱員補償條例》保障。然而半年前全職同事裡頭傳出風聲,指YMCA嘗試削減10%導師費開支,將推行自僱制度。爆料同事遺下一句「嗱,你地聽完就算喇」,不久離職遠去。
當然事情不會這樣「算」了。今年3月,自僱成為事實。
「黃約」:自僱者因工死亡最多賠十萬
兼職營地導師與YMCA先前簽訂的灰約在3月31日到期,資方要求等待續約的導師簽訂新的「訓練程序服務提供者合約」(俗稱「黃約」)。黃約跟灰約不同,屬自僱合約而非僱傭合約,導師亦由僱員降格為「服務提供者」,不再受任何勞工法保障。強積金?沒有。拖糧逾7日資方有沒有犯法?沒有。因工受傷甚至死亡有沒有賠償?有,但那只不過是YMCA為自僱導師買的「人身意外及永久傷殘」保險基本計劃,就算導師因工喪命,黃約寫明傷亡賠償金額不會超過10萬元——但《僱員補償條例》規定僱員工傷死亡的最低補償金額為408,960元。一旦變成自僱,YMCA開價的「最高」連勞工法「最低」標準的四分之一也追不上。
接受自僱淪為二等公民之後,導師還面對其他刁難。導師若到黃宜洲青年營開工,該處位置隔涉,返工須從西貢乘搭YMCA提供的船隻前往營地,營地職員坐船不收費,但「外人」須繳付300大元。「自僱之後我就唔係YMCA員工,咁係咪要俾300蚊?」導師在營地帶一節兩個小時的活動,工資才僅獲268元,倘若YMCA向他收船費,基本上那一節就等同蝕做,衰過白做。
「YMCA仲好意思話自己『非以役人,乃役於人』!」Robin對這種所為相當不忿。YMCA在歷史上曾是基督教合一運動的重要推手,如今竟藉著自僱將會內部份同工割裂出去。眼見新公佈的黃約問題多多,一眾兼職導師3月25日晚上找管理層瞭解合約條款。時任烏溪沙青年新村 二級助理康樂體育主任的黃俊輝作出各種口頭承諾,包括如活動期間發生意外,一切法律責任由全職同工負責,不由兼職導師承擔。不過YMCA並沒有將那些口頭承諾寫在黃約上面,Robin更發現作出口頭承諾的黃俊輝本人其後已離開該工作崗位,再多承諾也難望有實質效力。
兼職導師與YMCA管理層見面後,在3月31日發表聯署信,要求暫時擱置簽署黃約,內文態度溫和,亦未有堅決反對自僱,主要只是就導師薪酬、交通費、保險以及多項安全問題作出建議與提問。這封公開信獲得約60位同事聯署支持。
可惜直到信中要求管理層回覆的最後期限4月13日,YMCA仍然毫無動靜,到4月19日開口時,卻是以「人力資源部同事放年假」為名使出拖字訣。拖了足足一個月,YMCA營地服務部執行幹事梁錦玲才終於會見兼職導師,雖表示交通費可以事後實報實銷補領,惟整體姿態更加強硬。「佢話,『你有得揀,可以簽同唔簽囉。』」Robin形容梁的講法十分「臭寸」,擺明逼兼職導師接受黃約,不接受的就自己走人。「YMCA擺出嚟就係唔使同你講人情。慳呢啲錢?你個會賺咁多錢。」
雖說YMCA的營地服務略有虧損,但會內整體財政狀況卻不無餘裕。年報顯示YMCA在2015/16年度儘管收入下跌,可是卻在應付各項開支後,仍能留下590萬餘款作撥備用途,尤其賓館服務賺的利潤接近8,800萬元,不一定要為了節流而向基層員工開刀。
危險活動處處 出意外導師自費賠償
兼職導師的直接待遇還不是他們最擔憂之處,真正關鍵在於活動安全衍生的責任問題。「我唔介意無強積金,唔介意你唔加人工,我最介意係責任問題。」Robin坦言營地活動有一定風險,學員發生意外絕非不可思議,但黃約最絕的地方是奉自僱之名要求導師負起意外賠償的責任。合約第二條訂明:
乙方(編按:即YMCA)已在會址購買公眾責任賠償保險,以保障學員於訓練程序期內因本會疏忽引致意外傷亡賠償。惟甲方(編按:即自僱導師)或其屬下服務提供者因不按照雙方同意之教程進行訓練或令學員進行危險活動而引致傷亡或損失,則甲方須負全部責任,與乙方無涉。
看起來似乎是導師不聽話才須承擔賠償責任,但實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上述條文有兩個關鍵詞:一是「教程」,二是「危險活動」。「營地導師根本無『教程』可言。」Robin解釋,只有教球類活動或彈網等的「訓練班導師」才需要擬定課堂教程供YMCA審批,像他們這些「營地導師」負責一般營地活動或團隊訓練,使用營地固定設施及會方提供的器材則並沒有這個需要,條文裡的「雙方同意之教程」從來不存在。於是問題就落在「危險活動」這個關鍵詞上面。「我地營地做緊嘅一切嘢已經係危險活動啦。」阿梓和Robin相視一笑。
「黃約」部份內容。紅框部份的條款要求自僱導師承擔「危險活動」裡學員傷亡的責任;藍框部份的條款顯示自僱導師本人若因工傷亡,YMCA為其購買的保險則最多只賠10萬元;綠框部份的條款表明兼職營地導師與YMCA再無僱傭關係,與外判承包商同屬「服務提供者」。此外,「黃約」右下角日期顯示早在2016年12月YMCA已決定營地導師的自僱條款,惟拖延數月才向受影響員工公佈。(合約樣本由被訪者提供。)
在營地裡,可能釀成死傷的環節多不勝數。高空繩網離地10米,失手掉下來會出事。平地活動呢?「有時會用竹嚟紮羅馬水砲,碌竹仲高過我個人。」Robin說:「間中就有學員俾碌竹扑中頭。」
扑中頭猶算小事,弓箭出意外更危險。YMCA營地是有射箭場,但它培訓導師時並沒有提供弓箭裝備保養課程,它栽培出來的阿梓和Robin自然不懂,包括正式全職員工在內整個營地亦幾乎無人理會,保養陷入聽天由命狀態。「唔知啲弦線幾時散開架。」Robin想起設備的情況:「如果發生意外係咪入我數呢?」
正如吝於投放資源維持僱傭關係,或者是因為吝於付錢整頓設備,YMCA營地不少設備在導師眼中都甩皮甩骨,安全成疑。提到各個營地的設備損耗,兩人如數家珍。像頗受歡迎的烏溪沙青年新村,Robin說營內防止射箭射出場外命中途人的箭網與行人路距離不遠,但箭網早已「溶溶爛爛,直程漏窿」。以水上活動聞名的黃宜洲青年營亦狀態不佳,划獨木舟的船槳可以是破爛的。阿梓補充說某些營地的繩網也不行:「日曬雨淋,啲繩都冇晒彈性。」Robin隨即追加一句:「喺嗰度攀石,啲石會郁架!」
倘若資方疏於保養自製危機,一旦出事卻一聲「自僱」交由導師埋單賠償,既不公平,大多年紀尚輕的導師也賠不起錢。2010年一位文員在西貢花式滑水期間發生意外重創頭部,高院一度裁定船東須賠償660萬元,縱使今年法庭撤銷有關裁決,亦足以一窺意外賠償的金額可去到甚麼水平。YMCA新推出的自僱條款建議導師自行購買保險,應付意外賠償的開支,但即不論導師自己夠不夠錢交保費,保險公司為營地工作而設的責任保險未必容許他們以個人名義購買。
自己賠沒錢,保險又買不到,怎麼辦?黃俊輝曾向兼職導師提出折衷方案,表示活動進行時會派一名YMCA全職員工到場充當負責人,萬一發生意外法律責任將由YMCA承擔。不過沒有跡象顯示這項方案有落實過,兼職導師未曾見過營地全職員工有這樣一個「更表」編配人手列席營內各項活動。
除了祈個靚禱,希望開工時不要發生任何意外,簽了自僱合約的營地導師大概無能為力。
大機構工作機會多 怕列入黑名單丟飯碗
簽了黃約的導師亦不是人人心甘情願,只是事情拖了三個半月,YMCA一直企硬,但人總要開飯,惟有就範。暑假是營地旺季,需要大量人手,表面看來是以集體工業行動向YMCA施壓的良機,其實不然。「佢地請咗好多暑期活動助理同實習同學。」Robin收到不太好的消息:「Training camp完咗,仲有三十幾人準備簽黃約。」
不敢得罪大機構也是部份導師無法貫徹抗爭的原因,擔心被YMCA列入黑名單永不錄用。阿梓指營地導師這一行行頭窄,工作不易找,當年若非YMCA營地同事介紹他到其他營地工作,說不定很難找到其他機構的營地導師飯碗。「好多營地有自己嘅training,鍾意請返自己人。」他已考取幾個相關專業牌照,仍不見得可以隨心所欲。Robin說:「如果你無network,就算有牌都搵唔到工。」
YMCA轄下除了有三個營地,還有其他社區中心,提供的工作機會多寡也不是中小型機構可比。Robin指一般機構偶爾才有這類導師工作招募人手,「但YMCA係每日都有job。」阿梓覺得YMCA出的工資在行內不算高,時薪134元,他在另一個機構的營地打工時平均時薪卻有高出一截,不過YMCA工作機會多倒是真的。既要靠它開工,他們都明白某些同事的怕事心理。
看著同事走的走,簽黃約的簽黃約,Robin和阿梓對能否爭取資方讓步不表樂觀,也不期待作為營地暑期活動主力客戶的家長會很關心導師的辛酸。「佢地都係想小朋友暑假有活動,點會得閑理咁多?」
阿梓跟同事的關係其實不壞,但若不向自僱屈服就意味他從此被驅離職場:「我同全職同事相處得幾愉快,都好珍惜呢段時光。」Robin表示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再做十多二十年兼職營地導師:「我想做呢一行,呢份自僱合約係阻礙咗我發展。」
又或者,就是因為不對員工長情或忠誠,資方才會鍾情於自僱。
【理法思苦】一地兩檢,胡混七年
面對林鄭政府交付社會討論的高鐵「一地兩檢」方案,最大的感覺,反而不是震驚或憤怒,而是悲涼與沮喪。
「反高鐵之戰」第一回合在2009年底開打,持續到2010年初第二次財委會的周六會議,當時爭議熱點無疑是抗議政府以興建鐵路為名而清拆菜園村,但在工務小組委員會與財委會的交鋒中,就已經反覆爭拗西九總站內「一地兩檢」的問題。基層工人尤其記得,在其中一個星期五,時任運輸及房屋局局長鄭汝樺,不斷向當時的「財主」劉慧卿抱怨,說自己已經就「一地兩檢」解說了很多次,問與答的內容都是重覆又重覆云云,但代表法律界的吳靄儀議員霸氣盡現地喊出了一句︰「我就是要追問『一地兩檢』!」
當時議員窮追的焦點,是如果政府根本未想通「一地兩檢」是否法律上容許、現實上可行,以致不能排除高鐵要在沒有「一地兩檢」之下營運的可能,那麼,這廿六公里的鐵路,是否還有建造的價值?那六百多億來自市民的血汗錢,是否仍花得其所?為這一切而要毀掉村民們世代經營的家園作物,是否公平合理?
曾蔭權政府當時的lines to take,主要不外是言明,「一地兩檢」會繼續研究研究、討論討論,毋須太快下定論這安排一定是法所不容;另外,總站的設計建造,無論如何也會做定「兩手準備」,預留空間設置符合「一地兩檢」安排的口岸設施。
到了臨近表決前夕,時任官員為了哄得立會議員「開綠燈」,無所不用其極地「落足嘴頭」。在第二次加會(亦即最終表決通過的那一次)前一天,一名運房局官員具名去信回應民主黨的質詢,最後一段如此寫道︰「……值得留意的是,現時乘客量預測,經濟效益並未考慮『一地兩檢』帶來的額外效益,在未實施『一地兩檢』前,福田、龍華、東莞和廣州站會設有邊檢服務;也會有折衷方案處理長途列車服務,乘客毋須在深圳中途下車進行邊檢。因此,『一地兩檢』雖然可以發揮高鐵的最大效益,但不是先決條件。」
換言之,為了爭取闖過高鐵撥款第一關,政府當時的說法,是「一地兩檢」其實有Plan B(即廣東四站設邊檢,或者便利長途客不用在深圳下車的「折衷方案」等);而且政府估算高鐵客量效益時,是用沒有「一地兩檢」的scenario作估算,所以有「一地兩檢」,當然增大效益,但就算沒有,鐵路營運依然不會「造唔過」。
歲月匆匆,六年後,高鐵整體工程建了四分三,卻突然發覺要追加撥款,否則就會爛尾離場。在這個政府、到建制政客、到財閥都通通為高鐵成敗押了注的骨節眼上,在野派沒可能不借機迫使政府交代,到底「一地兩檢」做不做、如何做。局長從鄭汝樺換成張炳良,而主子則變成梁振英。出身民主派的張炳良,在「一地兩檢」上足足耍了四年太極,終於不能不在高鐵撥款戰第二回合,進一步交代政府的立場。
張局長不好意思推翻六年前「高鐵效益估算未計算『一地兩檢』」的說法,卻悄悄將一切Plan B 都隱沒於文件中,斷言為了效益,除了「一地兩檢」基本不作他想。除了哭鬧「爛尾」靠嚇,政府在第二回合所派的定心丸,變成「不會違反《基本法》和一國兩制」、「一定問准立法會」,當然少不了689式的語言藝術︰財委當下通過加碼,並不代表通過「一地兩檢」。
如是者,高鐵撥款又跨過「埋門」的第二關,這亦是項目融資而言的最後一關。689一朝已經暗示,「一地兩檢」再無Plan B,只是空洞地答應讓議會「守尾門」。
當「一地兩檢」最終方案見光之日,香港政治已經面目全非。在野派先是攻下歷來議會最大版圖(超過四成二議席),旋即不敵釋法與DQ,反陷入直選功能兩邊皆不過半的險境。梁振英不獲中央祝福而引退,取而代之的林鄭月娥遊移在「和風」與「延續689路線」之間。不變的律政司司長與新的運輸和保安局長,一同推銷由掌權者設定的「一地兩檢」定案。
毫無懸念地,經過接近八年的哄騙,還是回到「一地兩檢」、中方在西九設「法外之域」的原點。七年來政府矢口否認「沒有『一地兩檢』就成就不了高鐵」,到頭來還是要退回靠嚇的舊橋段︰「如果不實行一地兩檢……廣深港高鐵將失去其高效靈活的功能。換言之,廣深港高鐵在兩地兩檢下變相只會成為另一條城際直通車,利民作用大幅削弱,失去便捷通達全國各地的優勢。」林鄭新班子還要煞有介事地另開新章,把七年前輕輕提及的Plan B,加以批評一番,為「一地兩檢」無可取代的地位「造勢」;但這無異於表明,當日爭取六百億撥款、爭取議會通過毀村建鐵的Plan B,甚麼廣東加口岸,甚麼不用下車通關,原來通通是信口開河。
七年前反高鐵、反一地兩檢的法律理據、政治觀點,到今天固然全部適用;七年來,中港政府的橫蠻,還有「洗頭艇」的出現、邊界搶人的風波,徒然進一步佐證這些反對觀點。但我們更要認清︰環繞高鐵與「一地兩檢」所發生的一切,根本就是一部公民社會無力反抗政府謊言與專橫的歷史。
時至今日,圖窮匕現,鐵流滾滖南下帶來的,竟然是一份要香港自甘讓出市區心臟帶司法管轄權的「合作安排」。現在讓的,是鐵路站口岸;明天,難道不可以是中聯辦附近的街區?七年前,政府可以為了換來撥款而盡開空頭支票;今日在文件侃侃高論甚麼「內地人員不會在口岸區以外有執法權」,誰可以擔保不會落空?
歷史不斷重演,我們豈有不悲涼、不沮喪的理由呢?
來自大英帝國的反同法例
在過去半個世紀,很多國家都取消了針對同性關係(尤其是男性)的刑事法例。那些法例往往將同性行為冠以被稱為「同性罪行」、「雞姦」(sodomy)、「非正常行為」(unnatural acts)或其他名目。
一年逾千人暈倒 人權機構揭柬埔寨代工廠現代奴隸制
茉莉花革命以來 摩洛哥的抗爭浪潮
近期發生在里夫(Rif)地區的抗爭源於去年10月,魚販費基利(Mouhcine Fikri)的慘死。這事與2011年導致突尼斯起義的果販布瓦吉吉(Mohamed Bouazizi)之死十分相似。
惡法末日 約旦國會禁強姦犯藉婚姻脫罪
【香港工運縱橫】香港童工的生人樁謠言
最早的中文文字記載有關香港童工的使用情况,應是1886年的《申報》的報道,該報道令我想起中學時的課文〈西門豹治鄴〉,一個破除迷信的歷史故事。這些迷信傳聞竟發生在十九世紀的香港,一個以現代文明自居的城市,到了現今,我們仍不時聽說這些迷信傳聞,市民都愛傳閱散播出去。
「為曉諭事:照得現有不法匪徒,肆散謠言,謂有將小孩子殘害等事。爾居民人等慎勿聽其愚弄,致墮彼術中。業已嚴飭差役等密為查訪,倘有此等謠傳之輩,立刻拿案從嚴處懲決不稍寬。各宜警省勿忽。特示。一千八百八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曰示錄月報」
約翰尼斯堡怎樣變成「世界級城市」:排外 逼遷 士紳化
家務工跌爆頭腦出血 僱主僅賠萬一蚊急遣返
【長篇連載】麥德正:2007年紮鐵工潮日誌(8月6至8日)
編按:過去30年來,全香港最大規模最曠日持久的罷工是甚麼?大概是2013年的葵涌貨櫃碼頭罷工。但要是先前沒有規模僅次於它的2007年紮鐵工潮作為標竿,無論是罷工的模式還是外界支援的效率恐怕都大不相同。當年貌似以日薪多加10元的「慘勝」告終,長遠卻奠下了紮鐵行內十年加薪至雙倍以上的組織基礎與集體談判機制。
今日(8月8日)是值得紀念的紮鐵工潮十週年。十年前的今日,200位紮鐵工人包圍土瓜灣的「半山壹號」地盤,展開第一天罷工。時任街坊工友服務處勞工幹事的麥德正(其後轉往職工盟工作,現為工黨東區區議員)當年親身跟進工潮,逐日寫下逾六萬字手稿,如今交由惟工新聞連載。從工會人士的視角觀察,到底罷工因何蘊釀?九七後十年來工人承受了甚麼?工聯會的協商操作又如何辜負了工人的期待?種種內情,且看內文分解。
筆者和本文的幾名主要資料提供者是工會幹事,作為紮鐵工潮的組織者,深感有必要將工潮期間「台前、幕後」的實況加以整理和披露,以日誌形式表達,讓勞工大眾和工運/社運人士更立體和全面地了解這罕見的工潮。
執筆期間,筆者和本文的幾名主要資料提供者,均盡力再現紮鐵工人在工潮期間的思想和情緒。
紮鐵工潮是一個自發,而且自覺的群眾運動,工人群眾從鬥爭中由混沌的狀態發展至有強烈的主體意識,並非任人擺布的吳下阿蒙。因此,工潮的起跌成敗不能歸因於少部份人士,唯有認識紮鐵工人群眾的面貌和思想,才能真正的了打解紮鐵工潮。
本文所紀錄的鉅細實況,包括一些媒體所不知的事實、工人意識的轉變、工潮領導層的決策、鬥爭手段和談判策略的制定過程等,一直未為人知。相信本文對於了解這工潮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醞釀(7月-8月7日):
紮鐵工人尚未展開鬥爭,但他們的不滿已到達到爆發的臨界點,「蛇頭」和「紮鐵工會」的意見牽引著工人。
8月6日(星期一):
天水圍某建築地盤
「香港職工會聯盟」(以下簡稱「職工盟」)屬下的「建築地盤職工總會」(以下簡稱「地盤工會」) 的幾名工會理事和幹事在地盤外,向進出地盤的工人派發傳單和小冊子,又跟他們攀談,這是「地盤工會」的勞工法例推廣活動,是工會的常規工作之一,本來就沒有什麼特別。
沒想到,有地盤工人向他們表示,有紮鐵工人正就著工資和工時的問題醞釀罷工,工會理事和幹事連忙追問詳情。
「地盤工會」對於工潮是著緊的,因為透過直接介入工潮,工會可以團結到更多工人,爭取更多工人權益。
根據「地盤工會」的多年經驗,一般的建築行業工潮肇因是欠薪,而且鮮少涉及紮鐵工人。如果紮鐵工人真的為了工資和工時的問題而罷工,的確是特殊的事。
但那位工人表示至今仍未有確實消息,工會理事和幹事將信將疑,工人生氣的時候,衝口而出說罷工一點也不稀奇。
8月7日(星期二):
油麻地 香港建造業扎鐵職工會
「罷工啦!忍咗咁多年,乜都忍夠啦!」有紮鐵工人在怒吼。
「好!罷工!」這是「香港建造業紮鐵職工會」(以下簡稱「紮鐵工會」,工聯會屬會)召開的會員大會,有百多名工人出席,他們都不滿資方拒絕工會提出的加薪方案,當中有工人建議罷工,一呼百應。
業內最大的「天和工程公司」屬下的一名管理層人員亦出席了會議,也力主罷工,令人摸不著頭腦。不管他來當「間諜」還是有什麼目的,工人對他的意見也是歡迎的。
「紮鐵工會」秘書馮堅楚表示,罷工是工人自發的,再也沒有多談,似乎是不想跟罷工沾上任何關係。
每年8月,就是紮鐵行業勞資談判的時候,談判的勞資雙方是「香港建造業紮鐵職工會」(以下簡稱「紮鐵工會」),及「香港建築紮鐵商會」(以下簡稱「紮鐵商會」)。
在7月31日,「紮鐵工會」已經向商會提出了工人普遍的訴求,就是8小時工作及日薪950元。有傳言謂,「紮鐵商會」接受了工人的要求,可是在8月5日左右明確表示反對,並提出「散工」日薪850元,「長散工」日薪上調5-7%,十小時工作的方案。紮鐵工人知道這消息,都十分憤怒。
日前已經有「散工」堅持有950元日薪才開工,並勸其他「散工」響應,聽說業內的「蛇頭」們更在策劃罷工,有些工人已蓄勢待發,隨時響應。
建築行業有很多工種,當中除了紮鐵業,就只有燈喉業有這種勞資談判,一旦勞資雙方的談判代表達成協議,則雙方向行業內所有從業員及僱主發出通告,成為全行業必須遵守的準則。
1998年以前,「紮鐵工會」每年8月制定工資調整方案,向業內大承建商及大判,如「保華」、「金門」等提出,獲接受就成為行業統一工資。但1998年由各大紮鐵工程公司帶頭成立「紮鐵商會」之後,即取代了工會的位置,向各大承建商及大判提出工資方案,「紮鐵工會」為保持其勞方代表角色,轉而以「紮鐵商會」作為談判對手。
紮鐵業有一個特色,就是對於工資的談判只談「散工」的工資,以之作為各紮鐵工程公司「長散工」工資跟隨的指標。因為在以往建築業興旺時,大多數紮鐵工人都是「散工」,他們不受聘於紮鐵工程公司,而是聯絡各「蛇頭」和「判頭」,尋找符合理想的工作,工程完結,則再找下一份工作。
談到工作待遇的問題,紮鐵工人都會從1997年談起,當時日薪是1,200元,8小時工作。那是金融風暴的前夕,地產和金融帶動著泡沫經濟,建築項目多,開工率高,工資也可以接受。
紮鐵工人之中的「長散工」每月開工大約15至24天,日薪由500元至670元不等。「散工」開工日子更少,甚至無工開,日薪約700至800元。
尼泊爾藉的紮鐵工人是最受剝削的,由於文化和語言的隔閡,加上受到業內普遍歧視,他們只能做「長散工」,不能透過「蛇頭」做「散工」。他們的日薪約600元至450元,比中國藉的工人要低。
金融風暴之後,隨著工程項目減少,所有建築工人均受影響,不少開工不足,而紮鐵行業這十年來更是工資不斷下降,工時不斷增加。2007年,紮鐵工人的工資比起十年前,只有大約一半而已!香港紮鐵行業被寡頭壟斷,各大公司擁有多數工程項目。很多紮鐵工人為求有更多開工日子,令收入穩定,便受聘於各大紮鐵工程公司,成為「長散工」,雖然工資較低,及要忍受某些大公司的刻薄管理制度,但總比失業好。現時「長散工」佔全部紮鐵工人八成之多,正緣於此。
其時一兩年前香港經濟有所增長,然而,紮鐵工人此前十年以來生活越來越艱,到2007年仍沒有一點改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其他打工仔女加薪。而且2007年物價颷升,令薪水又縮小了一截,紮鐵工人多年來累積下的憤怨已到了爆發的時候,只欠一條導火線而已。
爆發和躁動(8月8日-8月12日):
工潮在沒有充份組織的情況下突然爆發,紮鐵工人沒有經驗和心理準備,冀求以群眾行動對資方和政府構成壓力,或令到權威人士注意和加以協助,在很短的時間內達到目標。而工人積蓄多年的憤怨一下子爆發,令群眾行動帶有強烈的情緒宣洩成份。
8月8日(星期三):罷工第一天
土瓜灣天光道 「半山壹號」建築地盤
紮鐵工人的罷工抗爭開始了。
約二百名紮鐵工人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從各處到來,包圍了土瓜灣天光道「半山壹號」的建築地盤(以下簡稱「天光道地盤」)。
這建築地盤沒有任何代表出來跟工人對話。包圍著地盤的工人只得在叫罵,或是坐立不安,十分焦躁。
罷工的第一炮怎麼樣在這裡打響的呢?有紮鐵工人說,事情是這樣的──
「半山壹號」豪宅的發展商是長江實業,而紮鐵工程由業內最大,最有實力的「天和工程公司」承包。當天,「天和工程公司」要求屬下的紮鐵工人增加工時,由原來的8小時(一說8小時30分)增加至8小時45分。
「天和工程公司」此舉,燃點了工人積蓄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有工人隨即在建築地盤內停工,更揮動鐵枝以示憤怒。消息傳出,「蛇頭」見機起事,號召各處的工人掩至天光道地盤,加入罷工。
據說「半山壹號」是「天和工程公司」在香港所經營的最大紮鐵工程,紮鐵工人在業內最大公司的最大工程地盤外罷工,極具象徵性。
油麻地 建築地盤職工總會
「地盤工會」剛收到某建築地盤的文職員工來電,表示一群參加罷工的紮鐵工人將於翌日早上到旺角紫荊酒樓集合,然後到「半山壹號」地盤進行抗議。
「地盤工會」不敢怠慢,立即召集工作人員,工會的副理事長石林生,「職工盟」工會幹事吳冠君、潘文瀚明天一早出動,準備介入工潮。
香港的大大小小工潮,大多數都有兩大工會陣營「工聯會」及「職工盟」「屬下的工會介入,從中累積工作成果,爭取群眾。
至今「工聯會」屬下有二百多個工會,共有30多萬會員,「職工盟」屬下有八十多個工會,共有18萬會員。
兩個工會集團有著不同的背境和理念,「工聯會」於1948年成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有極密切的關係,與香港親北京政治力量進行政治活動。「職工盟」於1991成立,推動沒有政權背景的工人運動,並主將香港的政制民主化,令工人可以掌握政治力量,透過立法和政策制定,落實勞工權益,故一直以來與香港民主派政治力量合作。
除了背境和理念不同之外,「工聯會」及「職工盟」在處理勞資糾紛的手法上也有分別,前者著重緩和事態,及擔當勞方的代辦,與資方協商,後者著重發動工人的積極性,強化勞方力量,進行爭取行動,以獲取最多的權益。
在「工聯會」和「職工盟」的架構中,工會「理事」就是工會會員之間給選舉出來,當上工會領導層的工人,例如「地盤工會」的副理事長石林生,就是鋁窗工人。而「工聯會」和「職工盟」都派出「幹事」到各工會,協助工會推動會務,例如吳冠君,就是「職工盟」派駐「地盤工會」的工會幹事。
「工聯會」及「職工盟」有時在工潮中碰頭,雙方的「理事」和「幹事」就是陣前主將,各顯神通,看誰能爭取到工人的認同了。這情況在翌日很可能發生。
(未完待續)
「瞓瞓下會扎醒,好驚開唔到單」 基層員工怒揭銀行呃人
【長篇連載】麥德正:2007年紮鐵工潮日誌(8月9至10日)
編按:工潮僅僅發展到第二日,已經風起雲湧。
十年前的紮鐵工潮,工人充滿著有理由的躁動,行動力驚人,48小時內征戰港九多處,亦因而不乏與警察的衝突。紮鐵佬漸漸喪失對工聯會信任的同時,也不見得與職工盟或其他勞工團體建立了信任關係。時任街坊工友服務處勞工幹事的麥德正身處工潮中心,到底他眼中這個自發、活力和躁動的漩渦如何捲起各路人馬?想追看當年逾六萬字工潮日誌手稿,請繼續留意惟工新聞。
文:麥德正
(續前文)
8月9日(星期四):罷工第二天
土瓜灣天光道 「半山壹號」建築地盤
早上8時,「地盤工會」的幾名人員,跟他們在旺角紫荊酒樓結識的數名紮鐵工人一起乘坐的士,來到天光道地盤。
2007年罷工期間的半山壹號地盤(無線新聞截圖)
只見200多名地盤工人在地盤對面的行人路集合,大約三公尺寬,幾十公尺長的行人路面,擠滿了紮鐵工人。行人路旁擺放了警察的鐵馬,防止工人衝向地盤。
行人路有住宅大廈遮蓋,工人在那裡聚集,有的靠著鐵馬,向地盤的方向指罵。多數紮鐵工人站著,也有些是蹲著或遊逛,無論他們是什麼的姿勢,都看到他們面露憤怒和煩躁的神色。
他們交談著,談的都是關於工資和工作待遇的話題,他們表示著不滿,但卻提不出什麼解決方法,大家都在等待著什麼消息。
無論他們在笑罵,在抽煙或喝酒,也感覺不到那是一種休閒和享受,而是宣洩著心中無法平息的躁動情緒。
這是一種典型的工潮中群眾氣氛,經歷過無數工潮的「地盤工會」人員當然嗅得出來,但是,這帶著點不尋常的戾氣。
工人隔著馬路,向半山壹號地盤抗議(無線新聞截圖)
「地盤工會」眾人向工人表露身份、並向工人派發政府統計署的紮鐵工人日薪統計,指出工人所收的工資遠低於僱主向統計署所申報的,工人知悉後十分憤怒。
當時,聚集的工人沒有任何橫額及標語牌,也沒有叫口號。只見到一個「工聯會」的人在場「行行企企」,沒有特別的舉動。
隨後,「地盤工會」再送來大聲公及標語牌。工人見到大聲公隨即情緒高漲,「地盤工會」幹事拿起大聲公和工人一起叫口號,大家都很投入。
叫罷,「工聯會」的人便過來指罵「地盤工會」幹事吳冠君,說這樣是在搞破壞。他這樣說激怒了很多工人,惹來眾多指責。其後很多工人向「地盤工會」的人員提到十多年來被老闆壓迫的經過,一年減四次工資,又加工時,苦啊。
其後「扎鐵工會」主席陸君毅和秘書馮堅礎到來安撫工人,有些工人為他們歡呼,但也有工人表示,根本不信任陸君毅及這個工會,因為他們一直都沒有幫過工人。
工人焦急地向他們詢問,罷工之後,商會是否答應勞方的要求?有什麼反應?什麼時間再開會?馮堅礎答道,商會將在下星期一再跟工會開會。有部份工人對此很不滿,認為商會在拖延時間,直至工人渙散為止。
「地盤工會」幹事吳冠君便再向「工聯會」人員及陸君毅詢問,是否真的要星期一才舉行會議?可否改為當天舉行?有人便以粗口指罵︰「X你,呢度唔關你『職工盟』嘅事!XX你,你唔好搞事!」吳冠君隨即回應說,你這不是要回答我,而是要回答這裡的工人,要給他們交代。馮堅礎和陸君毅便退開,叫警察過來。
警察過來要求吳冠君離開,但遭拒絕。數名警察開始想把他強行拖走,吳冠君只有繼續和他們爭辯,說自己沒有做什麼不對的事,沒有理由離開。
後來多名警察到來包圍吳冠君,他只好跟工人說:「不一會兒,我就會給警察逼走。我離開是沒有所謂的,但你們受了多年的壓迫,為了自己也好,為了家人也好,你們要堅持!」有工人叫道︰「支持你,四眼仔!」
吳冠君被警察逼走,與工人分隔在馬路兩岸,只能遙相對望。工人群眾在等候,後來有些看似是工人代表的,與「工聯會」的人在談什麼。其實在這時候沒有什麼所謂「工人代表」是有認受性的,要說最有認受性的,要算是多數工人都知道的「扎鐵工會」,然而也沒有多少工人是「扎鐵工會」的會員。
時間久了,「工聯會」還沒有回應能否在即日重開勞資談判,工人開始鼓躁,更要求警方讓吳冠君過來,否則就成群地衝對面馬路。結果,警方讓吳冠君回到工人身邊。
吳冠君與工人們商議下一步怎麼辦,之後決定到禮賓府找特首,讓社會都知道紮鐵工人的情況,逼使商會立即談判,工人都響應。隨即「工聯會」方面又改變之前的說法,表示下午便有勞資談判,但工人還是堅持要去找特首。
有工人自行致電找來出租旅遊巴士。旅遊巴士來到,所有工人都上車,每人支付車費20元。
中環 禮賓府
下午2時,六輛旅遊巴士載著300多名紮鐵工人到禮賓府外,高呼口號︰「加人工!減工時!」,抗議資方無良,要求政府介入斡旋,當時一直下著大雨,人人都濕透了。
紮鐵工人遊行到禮賓府(無線新聞截圖)
「職工盟」幹事蒙兆達這時趕到達禮賓府支援,甫一到場,就有紮鐵工人向他大罵︰「李卓人做乜唔喺度?做乜唔叫佢嚟?淨係投票就識搵我地!」李卓人當時身在意大利,又怎會在場。
之後,勞工處調解主任到場,吳冠君和幾名臨時被推舉的工人代表到美利大廈開會,但沒有實質結果。
有工人得悉「紮鐵商會」當天將與工人代表舉行會議,便立即再召來旅遊巴士六輛,由中環禮賓府趕往商會會址,向商會施壓,兩名「職工盟」幹事亦帶著大聲公,一同前往。
荃灣 香港建築紮鐵商會
下午5時,百多名工人聚集在荃灣柴灣角街榮興工業大廈外,大廈19樓就是「紮鐵商會」的會址。當時商會內正進行勞資談判,勞方的談判代表是與「工聯會」關係密切的「蛇頭」。商會當天突然與工人代表開會,也許是罷工的效果。
工人在商會樓下,要求紮鐵商面對工人(無線新聞截圖)
「地盤工會」理事長孫龍弟到場為工人打氣,不一會又有四、五名警察到場。
榮興工業大廈方面惟恐工人衝擊,鎖上大廈的大閘。突然,大閘不知何故打開,約50名工人便趁機衝進去,在大廈內的警察用力推閘門,想關上它,與工人角力,卻不及工人人多勢眾。有工人衝入大廈後便砸爛商會的信箱。
大廈保安隨即再鎖上大閘及關閉升降機。但工人滿腔怒火,一心要衝擊商會。
於是二、三十名工人爬樓梯到商會所在的十九樓,他們當時十分急躁,混亂一片,推撞商會的玻璃門,又砸爛商會招牌及射燈,在場警察出動防暴盾及警棍戒備。
「蛇頭」們對「職工盟」的幹事存有戒心,質問他們的身份和來意。後來「扎鐵工會」秘書馮堅楚在商會外出現,但沒發表任何意見,亦沒有帶備大聲公到場。
至晚上8時,在商會樓下聚集的工人散去,但表示翌日到天光道地盤集合,及呼籲所有工人參與罷工。
荃灣 街坊工友服務處
晚上,「街坊工友服務處」(下稱「街工」)舉行會員大會,席間,有一位紮鐵工人在場,要求「街工」介入紮鐵工潮,特別希望「街工」的立法會議員梁耀忠運用影響力,儘快逼使「紮鐵商會」接受勞方的要求。原來,這名紮鐵工人就是「街工」的主要會員,人稱「阿Man」的黃惠文。
「阿Man」是「葵芳邨居民協會」的代表,在屋邨互助委員會活躍多年。一般來說,他在「街工」提出討論的是地區福利事宜,這次,他以紮鐵工人的身份,發出了工人的心聲。
「街工」作為一個以地區為基地的勞工團體,除了組織地區街坊之外,亦協助大約十個工會發展會務,與「工聯會」及「職工盟」一樣,「街工」亦派出幹事到工會工作。
稍後,「街工」的勞工事務幹事麥德正和譚亮英知道「阿Man」參加了罷工,便決定翌日到天光道地盤,了解這工潮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街工」在這事件上有什麼可以協助的。
他們下午看過網上新聞,稱全港多個地盤,近1,000名紮鐵工人罷工,都將信將疑,在今時今日的香港地,那來這麼多建築地盤工人罷工呀?消息來源是否吹牛?
8月10日(星期五):罷工第三天
土瓜灣天光道 「半山壹號」建築地盤外
早上9時,天文台懸掛三號風球,下著雨,是暴風雨的前夕。這天氣跟紮鐵工人工潮的形勢出奇地配合。
天光道地盤對面行人路人聲沸騰,大約有500至600名紮鐵工人聚集。
「工聯會」的幹事及多名「扎鐵工會」的前領導人到場,「工聯會」的立法會議員王國興站在地盤外,以大聲公向對面行人路上的工人們講話,大意是支持紮鐵工人爭取權益的行動,並正在與勞工處聯絡,要求官府介入,解決事件。
「職工盟」的幹事蒙兆達及吳冠君在行人路那邊,在工人群眾之中不時以大聲公帶領喊口號,激勵士氣,又表示所有工會應當放下門戶之見,合力爭取工人權益。
「職工盟」的幹事們感到紮鐵工人們的情緒十分激烈,憑著前一天的經驗,他們認為工人們的怒火一觸即發,自發的群眾行動隨時出現,這樣也正好給資方壓力,令形勢對勞方有利,他們正準備著當工人推開鐵馬,衝出馬路時,與工人一起同行。
「街工」的幹事們剛到現場,還未知道可以擔當什麼角色,經「阿Man」介紹,與一些紮鐵工人交談,了解一下情況,有工人認為大家的耐力有限,而且人人自私,沒有團結力,停工一兩天還可以,長期罷工則不可行。沒有紮鐵工人相信他們一定能成功爭取到什麼,來這裡向資方抗議似乎是出於情緒反應,多於要採取切實的爭取行動。
「如果三兩日之後都冇結果,點算?」有「街工」的幹事問一位紮鐵工人。
「而家咁多人喺呢度都冇用,所有紮鐵佬應該一齊去社會福利署,排隊申請綜援,咁多人去,搞大件事,咁最有用。」這紮鐵工人有點問非所答,他反問︰「咁你哋嚟呢度可以幫到我乜嘢?」
「我哋嚟睇下先。」不料到有此一問,對於工潮暫時無處入手的「街工」幹事答得頗為尷尬。
這名紮鐵工人眼中閃出很不屑的神色。
經前一天聲嘶力歇的叫喊,「職工盟」的幹事吳冠君及蒙兆達已聲音沙啞,「街工」的幹事便幫忙以大聲公叫喊口號。
在這個時候,工會幹事拿著大聲公講話和喊口號,獲工人響應,一起叫喊,彷彿就是兩者之間關係的全部。無論是「職工盟」激勵鬥志的口號,或「工聯會」苦口婆心的勸勉,紮鐵工人也一樣地歡迎,一樣的響應。紮鐵工人在隔著馬路,面對著地盤,就這樣一直不時地喊著口號,漸漸就減低了衝開鐵馬的勁兒。工人之間誰也沒有站出來,全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有工人表示曾致電給報館,並埋怨為何沒有立法會議員到場,這是否瞧不起紮鐵工人?事實上,不少工人都認為工潮應受到社會和公眾的注意,而且,要促使他們的要求得到實現。
「街工」幹事譚亮英認為,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一個有知名度和公信力,而且有領導能力的人物到場,對於這一群茫無頭緒的工人可以起到作用。他想聯絡民主派的親勞工立法會議員到場,當時那三名立法會議員之中,一個身在國外(李卓人),一個正忙著其他工作(梁耀忠),就只剩下梁國雄可以立即趕來。
渾名「長毛」的梁國雄有著激進、粗獷、親近基層的形象,他一到達罷工現場,即受到紮鐵工人英雄式的歡迎,全場掌聲雷動,「支持長毛!」「長毛好嘢!」的歡呼不絕。
「長毛,幫下我地呀!」「掂啦掂啦!長毛都嚟埋!」不少紮鐵工人都期望梁國雄可以為他們帶來好消息。
梁國雄到場,向在場工人打招呼,他還未向工人發表講話,就被「工聯會」及「扎鐵工會」戴著臂章的糾察拉到一旁,一邊為他打傘擋雨,一邊遞飲用水,侃侃而談,好不親熱。
「職工盟」的幹事也走到梁國雄身傍,商議下一步怎麼走。梁國雄主張紮鐵工人應該以遊行向社會表示意見,又認為工人在罷工期間應照收工資,當時「扎鐵工會」的糾察還認真地跟他討論由誰支付工資的細節。
天文台預算在下午2時將懸掛八號風球,而工潮風暴亦開始升級。
有消息謂勞資會議將於下周舉行,那麼事件就鐵定不能在當天解決了,有工人開始暴躁,罵梁國雄︰「X你老母!長毛!」才一個小時前,他是被掌聲和歡呼包圍的。
土瓜灣 某茶餐廳
「你地而家即刻坐的士落嚟!你地有幾多人都即刻嚟,唔好開工,我出糧俾你地!」茶餐廳中有一群紮鐵工人在高談闊論,其中一個似是領袖的,向電話大聲叫嚷。
「職工盟」和「街工」的工會幹事想不到茶餐廳用膳時,竟然目睹「蛇頭」動員罷工的情況,聽說工潮有「蛇頭」發動,似乎所言非虛。
不一會,有一個工人走進茶餐廳,向「蛇頭」挑釁,似乎是對於工潮有不同的意見,兩人即互相推撞。一名坐在一旁用膳的軍裝警員眼見打鬥即將發生,即一手按著警棍,站起來說︰「喂,大佬,俾面我,傾偈可以,千祈唔好郁手!」
看來,在不同的意見和不同的利益的工人之間,存在著尖銳的矛盾和衝突。
突然,「職工盟」和「街工」工會幹事收到急電,說天光道地盤外有緊急情況,便立即丟下膳食,跑回罷工集會現場。
土瓜灣天光道 「半山壹號」建築地盤外
下午2時,近200名紮鐵工人率先推開鐵馬,從天光道行人路湧出馬路,阻塞了交通,車輛不能往來。整整一個早上,幾百名急躁的紮鐵工人沒有得到任何明朗的消息,早已沈不住氣,現在終於動手了。
可是,工人湧出了馬路之後,並沒有下一步的計劃,只是在叫囂。
梁國雄見群情洶湧,勢不可遏,得作出緊急安排,否則這群工人便成散兵遊勇,毫無組織地繼續躁動。梁國雄即向工人表示,大家一起遊行到政府總部,要求政府介入事件。但他先要跟警方安排遊行路線,請工人稍候。這個建議獲得工人響應。
梁國雄與在場的外藉警官羅禮協議了遊行路線,打算行經彌敦道,然後到尖沙咀乘船到中環,再遊行到政府總部。
2時30分,八號風球懸掛,紮鐵工人在風暴中開始遊行。
當時,沒有多少工人意識到要採取有紀律的群體行動,「阿Man」便憑著他在居民組織搞活動的經驗,自發擔任遊行糾察。人群之中,「阿Man」孤立地整理著隊形,控制人群秩序,並安撫著工人們的情緒。
窩打老道
遊行隊伍前進至培正道及窩打老道交界,被警方以在颱風期間阻塞交通為理由,阻截約十分鐘。
幾名「職工盟」及「街工」幹事則預備了遊行物資,包括大聲公、橫額等,在廣華醫院外會合遊行隊伍。他們不久就見到數百名紮鐵工人沈默地遊行,原來,工人為了不騷擾醫院中休養的病人,全都忍耐著,沒有喧嘩,一腔怒火在沈默中燃燒,氣氛很是詭異。
遊行隊伍到油麻地消防局外,被警察築起的一層人牆阻擋。警方指紮鐵工人走出彌敦道就會阻塞交通,加上渡輪在風暴期間已停航,要求工人結束遊行。
工人怒火終於爆發,走在最前面的百多人在怒吼中與警察推撞,衝破警察人牆,再前進約十米,再衝破第二道警察人牆。
不妙!第二條警察防線之後,原來是十多架警察大型衝鋒車組成的路障,伴著上百名配有圓形防盾、警棍、頭盔的防暴警察,陣容有如2005年警方對付抗議世貿會議的示威者!
警察匆匆組織起第三條人牆防線,阻擋了工人衝擊的勢頭,但廿多名工人越過了人牆防線的兩翼,繼續向前跑,想以身體撞開攔路的防暴警察!有防暴警察手起棍落,毆打工人,混亂中,數名工人被打傷。
颱風吹襲,打工仔女從工作地點撤退回家,多數記者到各處採訪有關新聞,只有少數記者跟隨紮鐵工人遊行,而且他們都沒有走在龍頭,否則這衝突場面便會被拍下或記載下來。
梁國雄見形勢危急,即跑到在隊伍之前,以大聲公呼籲紮鐵工人冷靜,不要再衝擊,以免墮入警方的陷阱,否則有工人被捕,整個工潮會被抹黑。
梁國雄又說,大家仍然要到中環政府總部,但眼下渡輪停航,他呼籲所有紮鐵工人從路旁站口進入油麻地地鐵站,一起乘坐地鐵到中環。
眼見被警察截停,不少工人氣憤難平,有些認為應就地靜坐,阻塞馬路,把事件鬧大。有些不同意梁國雄呼籲,想繼續遊行的,更指著鼻子罵他,氣得梁國雄把咪高峰遞給他︰「嗱,俾你講晒佢啦!」
後來,紮鐵工人雖不情願,但眼見警察嚴陣以待,也得接受梁國雄的建議,魚貫進入油麻地地鐵站。
油麻地地鐵站
「我冇郁手,做乜打我!?」有些被防暴警察打傷的工人十分憤怒,不停地糾纏著警官,要求警方作出交代。警方認定了這群紮鐵工人是危險的炸彈,大批警員跟隨工人進入地鐵站,從旁監視,對於被毆打的工人的質問置若罔聞。
工人到油麻地地鐵站後,發現很多人在擠地鐵歸家,幾百名紮鐵工人想乘地鐵到中環並不容易,於是改為在油麻地地鐵站靜坐,要求政府立即處理工潮。
這時候警方加派人手,可謂「精英雲集」,好些駐守在中環、灣仔、銅鑼灣,專門負責處理公眾遊行集會活動的警員和警官,包括行動指揮官劉業成和一些便衣警察,都全跑到油麻地地鐵站。在地鐵站的警察少說也有四、五十人。
有些工會幹事早就跟這班警察交手多次,向警官打趣地說︰「乜今日咁齊人?你地特登嚟晒呢度招呼我哋呀?」警官當然是否認啦。
這時,「街工」的立法會議員梁耀忠已趕到,與梁國雄一起跟在場的警察指揮官商議。梁耀忠一直不停致電勞工及福利局局長張建宗,但張的秘書說,因為風暴,部門已下班,聯絡不上張。後來,一度有傳言謂,勞工處助理處長黃國倫會到梁顯利中心與工人會面。
幾百名紮鐵工人在地鐵站中不停地叫口號,很多因颱風忙於歸家的市民都好奇地觀望,有的更用手機拍攝。
時近黃昏,事件沒有解決的跡象,有些紮鐵工人感到洩氣,自行離去。傍晚6時,梁國雄與工會幹事們共識,建議所有紮鐵工人先離去,大家再召集更多的同業兄弟,明天早上9時,風雨不改,在天光道地盤集合,之後遊行至政府總部。工人接受此建議後迅即散去。
油麻地 香港職工會聯盟
十多名工會「職工盟」及「街工」的幹事們,及自發的工人糾察「阿Man」,到「職工盟」開會,準備翌日遊行的各項工作,這裡步行至油麻地地鐵站只需三分鐘。
一群便衣警員就竟在「職工盟」會址樓下的升降機外守候,要逮捕蒙兆達和吳冠君,前者更被鎖上手銬,麥德正見狀,欲跑回地鐵站,找記者來採訪,卻被另一群埋伏在大廈門口的便衣警察抓住。
他們被警察以發起非法集會或非法罷工(香港仍未有保障合法罷工權利的法律條文,何來「非法罷工」的罪名?)的罪名拘捕,即分別被押上三輛客貨車,梁國雄和梁耀忠亦登上客貨車,陪同被捕的工會幹事到警署。
油麻地警署
吳冠君、蒙兆達和麥德正三人被捕到警署,不時有警員對他們說︰「大家都係做自己嘢啫,我地都明白你地立場。」之類的說話,彷彿表示身不由己。
大約半小時後,一位笑容可躬的警司對三人表示,警方原來並不想把他們三人帶來警署,但因為當中有人在警員調查期間沒有出示身份証,才會這麼辦,若警方調查到有人組織非法集會,才會提出起訴,三人可立即離開警署了。
三人在警署待了四十分鐘而已,對於警方強硬拘捕,卻又輕易釋放的處理手法,真是啼笑皆非。
這可能是因為有高級警官對於當天工人與警員肢體衝突的事件不能接受,便抓了作為組織者的工會幹事,打算恫嚇這些「搞事頭目」,但警方高層大概認為這樣做太沒有政治頭腦,會引起社會輿論評擊,便迅速放人。
其實,警方拘捕工會幹事根本捉錯用神,工會幹事根本不是「搞事頭目」,紮鐵工潮作為一個一發不可收拾的群體行動,已有其自主性和獨立性,沒有什麼人可以煽動到工,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的行動。
他們才踏出警署,電台節目《左右大局》主持人即致電「街工」的梁耀忠及麥德正,做了近半小時的直播節目,炮轟警方拘捕三名工會幹事。
經過了這一番折騰,三人終於可回去「職工盟」開會。
(未完待續)
三伏天我買了一台二手空調,用了一次後再也不敢開了!
【長篇連載】麥德正:2007年紮鐵工潮日誌(8月11至12日)
編按:說地盤佬沒學問?那你試試將一條50毫米直徑鋼筋精準拗成合用的正確角度試試看。2007年爆發的紮鐵工潮事隔十年,但除了工人的憤怒之外,我們對師傅們的功夫(與工傷)有沒有更深瞭解?時任街坊工友服務處勞工幹事的麥德正的工潮日誌繼續連載,講述他眼中的罷工前線之餘,今回亦剖析這個行內人稱「根本不是人做的工作」箇中工藝乾坤。
文:麥德正
(續前文)
8月11日(星期六):罷工第四天
土瓜灣天光道 「半山壹號」建築地盤外
早上9時,天光道地盤外,聚集的紮鐵工人比前一天更多,大家準備遊行去。
遊行的目標是清晰的,就是遊行到政府總部,要求與勞工福利局局長張建宗會面,促使政府介入工潮,儘快解決問題。不少工人對遊行有所期待,希望950元日薪,8小時工作的目標可以實現,有了目標,大家的情緒也穩定一點。但是在這兩天的經驗裡,可見紮鐵工人每當期望落空,受到挫折,憤怒就會在群眾中間爆發。
警方昨晚很快地與梁國雄商議完畢,提供了工人和工會幹事都接受的遊行路線,沒有諸多阻撓,也許是經過昨天的衝突事件,警方認為有需要讓工人宣洩不滿。
「職工盟」及「扎鐵工會」派出合共十多名幹事擔任糾察。
遊行大約在上午11時開始,首段路線與昨日的遊行一樣,之後就是經窩打老道進廣東道,遊行至天星碼頭,一路順利。
有民間團體聲援,專門拍攝社會行動的團體「影行者」來訪問工人,「天主教勞委工事務委員會」、「本土行動」、「港九拯溺員工會」,及一些活躍於社會運動的人士也加入遊行。
維多利亞港
水警輪緊隨著兩艘載客渡輪渡海,擔任「護航」任務似的,確不尋常。
這是梁國雄預訂了的,接載紮鐵工人渡海的兩艘小輪。剛才紮鐵工人遊行到天星碼頭便上船,兩船都給塞得滿滿。每艘小輪的載客量是400人,合共約800人。有不少警員和記者與紮鐵工人也跟隨到船上。
工人「包起」了渡輪,很是有趣,一時之間,氣氛也輕鬆起來,有工人開玩笑說這兩艘渡輪是「紮鐵號」,也有工人半自嘲,半憤慨地說︰「做咗咁多年紮鐵得到乜嘢呢?冇九百五十蚊日薪,不如而家跳海死咗去算。」。
警方出動水警跟隨工人,作高度戒備,莫非怕工人真的跳海?
中環 政府總部外
一般的社運團體所辦的集會都有一套大致的既定程序︰集會有一、兩個主持人,帶領大伙兒唱歌、叫口號,爭取行動的群體及聲援團體的代表發言,也許還有些表演和搞噱頭的行動,之後朗讀宣言,如果集會是在政府總部舉行的,最後就是由政府派出的人員(多數是警員)接收請願/抗議信件。無論是爭取什麼目標,這類集會總是辦得有板有眼,有規有矩,舉辦者旨在讓媒體報導,令公眾注意,使政府受到壓力,參加者也知道所爭取的不會立即實現。
今天,習慣了常規化的集會程序的工會幹事們給紮鐵工人安排了類似的一個集會,可是對於很多焦急和憤怒的工人來說,只在乎立即解決問題,而不是要勵志的歌唱和表演,也不需要其他人對他們表示同情和聲援。他們的反應,是工會幹事們意想不到的。
因為沒有事先申請,政府總部大門關上,不許任何人進去集會,紮鐵工人就在政府總部外,不斷叫口號要求張建宗出來對話。
尼泊爾籍工人拿著標語(無線新聞截圖)
幾名工會幹事捧著四、五個大聲公,每個大聲公有電線連著一個咪高峰,任何人發言得用雙手抓著幾個咪高峰。
大伙兒喊了一輪口號之後,有各團體代表發言以支持紮鐵工人。
以反對拆卸中環天星碼頭而著名的團體「本土行動」的代表被簡介了其要求保育有歷史價值的建築物目標之後,給工人臭罵。建築地盤工人往往認為,保育等如阻延建築工程的進行,那麼就令開工不足的建築工人更加雪上加霜。
之後,有工會幹事唱歌以示聲援,也給罵得狗血淋頭︰「而家做戲呀?唱歌有X用呀!?」,連「港九拯溺員工會」副理事長郭紹傑發言,表示支持紮鐵工人抗爭,表示工會要長期爭取,也給工人指罵。
政府鐵了心,就是不理會這班工人,怎麼辦?梁國雄在想辦法,建議工人絕食,以此將行動升級,當他正在與工會幹事商討的時候,突然有「工聯會」代表公開宣佈,說收到可靠消息︰張建宗即將到場與工人對話!令在場的群眾期望大增。
等了好久,張建宗連影子也不出現,政府也不派出任何負責人出來交代,工人們怒吼起來,大叫:「張建宗!出嚟!唔好做縮頭烏龜,出嚟!」
紮鐵工人們等著、等著,情緒越來越煩躁。
有一名工人指著在場的工會幹事,罵所有工會都是無能,有工會幹事問他認為現在可以幹什麼?他說要「衝」,「衝」什麼則沒有指明,工會幹事沒好氣,回應︰「你要衝就衝啦。」這工人一時語塞,不知所措,只好在原地踱步。其實,這名工人反映了在場很多工人的心理狀態,縱使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也好,總之想「衝」!
有工人將矛頭指向梁國雄和工會幹事們,發出不滿的叫喊,其中六、七名工人更圍繞著集會主持,不停地罵,發言不時被打斷。
在場的工會幹事有些可謂身經百戰,但對於目前的狀況,都駕馭不了。群眾把不滿向工會幹事和發言人士發洩,對之懷有不信任,甚至敵意的態度,在工潮之中是很少有的,而不抱這種態度的,則多是焦躁不安,無奈,茫然,對整個形勢悲觀失望。
梁國雄和工會幹事建議選出工人代表,以備談判。被負面情緒籠罩著的紮鐵工人還是推舉了幾名工人代表,包括:兩名尼泊爾工人、阿基、阿Man、標叔。在這幾名工人代表之中,最資深的就是標叔,他是業內頗有名氣的老「蛇頭」,綽號「「蛇頭」標」,正打算退休的他,憑著自己在業內深厚的資歷,甘願作為工人代表。
縱使選出了工人代表,眼下卻沒有任可資方或政府代表可以交涉,工人失望和憤怒也達到頂點,有幾名工人衝向集會主持人,不斷指責梁國雄和各工會幹事。潘文翰宣布集會結束後,隨即有工人搶咪高峰發言,表示要阻塞馬路把事件「搞大佢」,當中有一名工人高呼「搞埋咁多呢啲野,都係帶我地行嚟行去遊花園!全部都係政治show嚟!」然後將咪高峰用力擲在地上「掟咪」,更是激發群眾立即採取行動,把事情鬧大的訊號。
中環 雪廠街及皇后大道中交界
下午約4時,幾十名紮鐵工人衝出雪廠街和皇后大道中的馬路,車輛立即停駛,交通被堵塞。之後,越來越多工人從政府總部經炮台里離開,看見同業們的行動,也一齊起哄響應,衝出馬路,幾名警察拉起膠帶,也阻擋不了。而一些沒有衝出去的,就在行人路上觀看和打氣。
工人堵塞雪廠街一帶馬路(無線新聞截圖)
工人堵塞馬路,一名尼泊爾藉工人躺在馬路上抗議(無線新聞截圖)
堵塞馬路的紮鐵工人達200多人,幾十名機動部隊警員即組成人牆攔阻,防止工人向上環方向前進,並要求工人離開馬路,此舉當然引起工人不滿,雙方對峙。
工人與警員在雪廠街對峙(無線新聞截圖)
工人堵塞馬路,車輛不能通過,只好不停響號,乾等著。
有紮鐵工人在馬路上坐臥,叫罵,甚至跟在場的警察推撞起來。這班紮鐵工人爆發著受到資方欺壓和政府忽視所產生的憤怒,前一天與防暴警察衝突的一幕似乎又再重演!昨天,他們還勉強聽從梁國雄的呼籲,現在,他們怨恨及不信任曾聲稱過要幫助他們的團體和政治人物。他們毫無組織,以癱瘓社會的手段去發洩情緒,又希望以這種行動令政府正視他們。
在堵塞馬路的紮鐵工人,互相沒有溝通,沒有任何默契,處於原子狀態,他們隨著集體的情緒而動作,不斷的喝采和起鬨。群眾處於這種狀態,已經不是個人意志所能控制和掌握,任何人,包括工人自己,也無法預料下一步會做什麼。
隨著工人與警察碰撞,進一步的衝突是有可能出現的。要是有警察對某工人動粗,將即時引發全體工人的起哄和衝擊。這幾天以來,在天光道地盤外,就不時有個別工人的激動表現,引起其他工人的集體的叫囂。在群眾瀰漫著火爆的情緒時,容易一觸即發。
紮鐵工人會跟警察打起來嗎?會有受傷和被捕嗎?社會輿論會有怎樣的評價?還可以跟這群失控工人溝通嗎?這是工潮的終結嗎?在場圍觀的人,心裡都有很多疑慮。
工會幹事們都未遇過這類在絕望下爆發的,完全不能控制的群眾怒潮。一直強調要深入群眾的工會幹事只好暫時跟這群工人保持一點距離,互相提點不要踏入馬路,以免被捲入暴力衝突之中,一則是為了人身安全,二則是一旦暴力衝突爆發,「職工盟」和「街工」也承擔不起引發暴力事件的責任。
警員沿著雪廠街,在紮鐵工人前後築起的兩道人牆,形成夾擊工人之勢,若有衝突發生,工人將被包圍鎮壓。工人大概不想跟警察硬拼,肢體動作開始減少。論體力,紮鐵工人一定比警察強,但他們也知道警察不是敵人,不一定要跟警察打起來。
梁國雄和「職工盟」幹事蒙兆達一起走到馬路,接近工人,以表示關切及了解情況,其他工會幹事,及一些社運團體的成員都在行人路上觀察。但憤怒的工人對於梁國雄和「職工盟」幹事的關心並不領情,不斷罵他們。
工人漸漸沒有集體地起哄,改為個別的工人出來喊話,然後獲群眾響應,警方則以安撫手段,警官與出來喊話的工人對話,工人開始沒有那麼激動,警員人牆逐漸向前推進,工人遂漸後退回到行人路,馬路上部份行車線可以通車。
後來,應該是政府想安撫紮鐵工人們,不要讓他們一直地阻礙著交通,勞工處派出了首席勞工事務主任鄭惠瑜,與五名工人代表(標叔、阿Man、阿基、阿強及兩名尼泊爾工人)、梁國雄、蒙兆達和麥德正到美利大廈開會。嚴格來說,這其實不是真的開會,而只是官員聽紮鐵工人訴苦,鄭惠瑜聽了工人的要求,只能承諾將之向資方反映而已。
工人代表與勞工處官員會談(新聞片段截圖)
雪廠街政府合署門外,還有百多名工人在等候開會結果。後來,鄭惠瑜被大約十名警員包圍保護著,親身到那裡,向等候消息的紮鐵工人作交代,表示一定將工人的要求向資方反映,工人聽罷拍手歡呼,一哄而散。
警員護送勞工處官員到場(無線新聞截圖)
中環 中區政府合署
經過了剛才的風波,「職工盟」和「街工」的工會幹事們與梁國雄,在政府合署中的「梁國雄立法會議員辦事處」開會,討論如何繼續處理工潮,大家面對這樣一群躁動和不願溝通的工人,都感到頭痛。
下周一早上,紮鐵工人一定會在天光道地盤外集合,到時又要面對他們了。有意見認為,除非工人意識到要團結行動,實行長期罷工,否則以今天這種一盤散沙的躁動狀態,工潮沒法繼續下去,也有意見認為長期罷工可能性不大,應定下一些短期爭取目標,但也說不出有什麼具體的方法。最後,大家都找不到靈丹妙藥,有的感到這樣的工潮已到了頭,工人將很快解散,不可能再有什麼作為,有的沒有感到這般悲觀,但也談不上樂觀。
經過呢次,我學左好多野。」梁國雄以少見的謙虛神情嚴肅地說,這也反映了一眾工會幹事的感受。
8月12日(星期日):罷工第五天
警務處長鄧竟成公開表示,稱工人昨日嚴重影響中環交通,不得大眾認同,如警方有足夠證據,將會起訴工人。
紮鐵商會與一個工人未曾聽聞,不知從那裡冒出來的「蛇頭聯席」協商,推出加薪方案,謂來年日薪增加至950元。這消息從媒體傳出,有工人表示無奈地接受,但更多工人表示不能接受。
紮鐵工人的工資開始廣為人知,有些人認為紮鐵工人「只是紮鐵」,幹點粗活而已,他們要求的日薪近千元,真是「獅子開大口」。到底紮鐵工人的勞動是否值這個價錢呢?
首先,需要知道「紮鐵」到底是怎麼樣的工作。
大家都知道,現代建築的主要材料就是「鋼筋水泥」,這個「鋼筋水泥」的關係之所以這麼密切,就是因為建築物的「水泥」之中含有「鋼筋」,凡建築物的主要樑柱、樓層地台,及結構牆等,一定是先由紮鐵工人根據建築圖則,將一支支鋼鐵砌成各種形狀,然後再由其他工種的工人,包括「釘板工人」和「泥水工人」的合作,令混凝土包裹著鋼鐵,混凝土凝固之後,就成了我們常見的建築結構。
搞這些建築結構,就是「紮鐵」、「釘板」、「泥水」的工序循環,工序環環相扣,那個工序一停擺,工程就停頓。
先說紮鐵工人紮的是什麼鐵。這些鐵枝直徑由8毫米至50毫米不等,由鋼鐵廠鑄造出來,整支鐵的長度是12米,就是大家有時看到馬路上大貨車載著的那些,繫著警告紅布條,幾乎超過貨車長度的鐵枝。
鐵枝運到建築地盤,就由紮鐵工人按工程需求,將之抬到「開料機」上「斬件」切斷。我們遠望紮鐵工人抬起一支細長,看似不太重的鐵枝,到底有多重呢?原來,一支未「斬件」的鐵枝,假如直徑是最常用的40毫米直徑的,重量大約是120公斤,需要最少兩個紮鐵工人才能搬動。
連續多個小時不斷地搬動這些東西,不知有多少人能做得到。
鐵枝不光是重量大而已,在炎熱的夏天,一支支鐵枝給曬成火棒,紮鐵工人要用手拿,擔在肩上,給炙傷是常有的事;在寒冷的冬天,一支支鐵枝則變成冰柱,凍入心脾。
紮鐵工人抬鐵,操縱機器切鐵、屈鐵之外,還得動用全身的氣力去把未插到位的鐵枝移位,要拉動的鐵枝的重量達百公斤計,超乎人體極限!一些幹得出色的紮鐵工人被尊稱為「柱王」。
但上述這些工作,還未到「紮」鐵。所謂「紮」鐵,就是用手鉤和鐵線將鐵枝固定起來,成為柱子或地台的模樣,紮鐵工人不光是有氣力就行,而且要粗中有細,除了有靈巧的手藝,還要懂看圖則,按需要「開料」(切斷鐵枝)和「紮」出鋼鐵結構的造形。
紮鐵工人就是在充滿風險的建築地盤中工作,一不留神,就發生工業意外,縱使沒有意外,紮鐵工人幹了幾年,都犧牲了永久的健康,身體的主要關節全都勞損,膝、手臂不能伸直,手掌不能握拳,還有腰痠背痛,肩膀結繭痛癢。
大家都知道建築工人工作很辛苦,而紮鐵更是苦中之苦,地盤各工種都有少數女性工人,但紮鐵體力需求太甚,直至罷工發生的2007年還是從來沒有女性參加的。紮鐵工人和其他工種的建築工人都不以「辛苦的工作」來形容紮鐵,他們都說「這根本不是人該做的工作」。建築工人之中,以紮鐵工人的工資最高,各工種的建築工人都認為這是應該的。
(未完待續)
難民危機下 歐盟20國移民淪為現代奴隸
編按:香港的外傭制度造成了不少因為暴力、威脅、欺騙、被迫負債、扣留身份證明文件,而被迫勞動的「現代奴隸」。奴隸問題的而且確仍然存在世上,亦遠不只屬於落後國家。香港如此,其他「先進」國家也不例外。惟工新聞翻譯英國《衛報》報導,看看歐盟內四分之三的成員國在難民潮下苛待勞工的情況。
歐盟的企業,消費者和政府應當警惕,因為由風險顧問公司美波克洛夫 (Verisk Maplecroft )制定的年度現代奴隸制指數(Modern Slavery Index)揭示當地移民很有可能受到剝削。
逃避戰禍 竟被迫成奴工
研究發現,隨著移民數目上升,四分之三的歐盟國家,都增加了強迫勞動和實行奴隸制的風險。羅馬尼亞、意大利、塞浦路斯、保加利亞等重要門戶國家的移民,特別容易受到剝削。指數亦評估了其他促成剝削的條件,包括國家的法律框架以及違法的嚴重性和頻率。
人們通常認為,奴隸問題最嚴重的國家都在歐洲境外,例如北韓和南蘇丹,但研究人員表示,歐盟的奴隸制指數全球增幅最大,不容忽視。人權分析師山納(Alexandra Channer)說:「以往奴隸問題發生在供應鏈上遙遠的國家, 如泰國和孟加拉,但現在奴隸就在身邊。移民在進入工作場所前,已經被困於現代奴隸制中。隨著他們的到來,這個弱勢群體不斷擴大。」國際勞工組織(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sation)估計,全球有近2,000萬人正受到不同形式的奴役。
歐盟奴隸制指數上升 平均處於中等風險
奴隸制風險增幅最大的國家是羅馬尼亞,排名上升了五十六位,是唯一被列為「高風險」的歐盟國家。
緊接的是土耳其,上升了五十二位,從中等風險轉為高風險國家。大量敘利亞人湧入土耳其,加上當局
限制簽發工作許可證,難民被逼成為非正式勞動力。土耳其政府亦偏重政治打壓,漠視勞工問題,進一步增加奴隸制的風險。過去一年,土耳其有幾間國際品牌開設的紡織廠被揭發聘用童工。
羅馬尼亞的情況更複雜。研究人員指,雖然羅馬尼亞已積極與歐盟的執法機構合作,進行刑事偵查,但奴隸問題仍然嚴重。羅馬尼亞更與排名上升了十七位的意大利,並列為奴隸制指數最高的歐盟國家,兩國的強迫勞動、奴役、人口販運頻繁。
歐盟各國平均處於中等風險級別。研究亦發現,即使英國於二零一五年推行了現代奴隸法(Modern Slavery Act),風險指數仍有所上升。山納說:「這是很少的變化,背後反映的卻是執法不力的問題。」雖然英國擴大了「僱主及虐勞局(Gangmasters and Labour Abuse Authority)」的職權,但數據顯示各監察局的執法權力仍存在頗大差異。本週《衛報》一篇報導指現代奴隸販運已植根於英國,並揭示體育用品行業如何不經意地使用奴隸移工。
另外,德國的風險指數亦出現上升的趨勢,在案的奴役行為增加。
國際移民組織(International Organisation for Migration)的調查顯示,2017年頭七個月,有超過10萬名移民從海路進入歐洲,當中82%的人登陸意大利。自歐盟和土耳其簽定難民協議,登陸希臘的移民數量下降,但是當局仍接收了大批移民,奴隸制指數亦上漲十六位。隨著移民登陸的地域改變,分析師預料明年意大利的奴隸問題將會惡化,而農業是主要關注的領域。
為歐美資本生產貨物 奴隸問題嚴峻
全球五個被評為「極端」現代奴隸制的國家,分別是北韓、敘利亞、南蘇丹、也門和剛果民主共和國。
孟加拉、中國、印度、印尼、馬來西亞、緬甸、菲律賓和泰國等主要製造業國家,均屬於極端或高風險級別。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國家中很多工廠都為自歐美國家的資本生產貨物,而奴隸問題與其在全球供應鏈的生產位置有關。另外,由於印度和泰國政府加強執行法例,打擊奴隸制,風險指數有下降的趨勢。
資料來源:
The Guardian:Migrant crisis triggers heightened risk of slavery in EU supply chains, say analys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