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首月,香港接二連三地爆出虐兒個案。涉事家長固然責無旁貸,更多人或許下一句就會問「學校呢?」的而且確,兒童幾乎半天都在學校渡過,學校就是他們的第二道防線。除了老師以外,學校更有社工負責接見個案、輔導及觀察學生──話是理應如此,但有別於中學編制,小學其實遲遲未有社工常規化的政策。早於2000年,福利事務委員會已通過中學全面推行「一校一社工」,並由社會福利局責成統籌新舊制度的過渡,小學服務卻到林鄭政府即將出爐的財政預算案才有一點風聲。換句話說,現時每間小學不一定會有社工,以致一旦有個案發生,可能沒有足夠的人手去跟進。
是次惟工新聞就訪問了小學社工阿輝(化名),了解他們前線的辛酸及心酸。
投標制度惡毒深遠 小學社工「跳板一塊」
阿輝就是在如此脈絡底下的一名小學社工同工,他在小學工作的年資已兩年半。現時來說,小學社工有兩個招聘方法,一是學校直接聘請,二是學校招標,經非牟利服務機構聘請駐校社工。阿輝是透過後者入學校的,但他批評投標制度實不能令服務具持續性。「咁重要嘅服務用價低者得的投標方式去運作,只會帶來深遠的毒害。」他解釋,縱使投標招聘制度不是鐵板一塊,卻令很多同工視小學社工一職只是跳板──當學校以格價的方式去衡量服務,年資高的同事因要定期加薪,服務費用亦會提高,學校因此未必會續約。小學服務缺乏持續性,進駐小學的同事亦進退失據。「有時年資高的同事會被調回中心工作,但缺乏中心經驗,升遷前途又渺茫啲。」當前線?不了。根本沒有任何前境可言。「所以不少社工當學校社工係跳板,加上工作量大導致小學社工的流失率好高。」
阿輝在最初一年兼任了兩間小學的半職社工,分別以三二劃分在不同學校拼湊成五天工作。其中一家學校其實在教育局成功申請到一筆針對加強輔導的撥款,該款項本身是要用以聘請社工,可是有鑑於小學社工並不是常規職位,學校便用該筆撥款請了援班老師作學科工作,作「靈活調配」,而撥款最後只請多了半個社工。阿輝也如此評價,「其實呢間學校本身嘅社工年年轉人,workload太重。」但事情總是峰迴路轉,最後該學校在某筆撥款中撥了部分錢聘請社工,阿輝便毅然在這家學校轉做全職工作。
在校指引定位不清 難與各方協調合作
人人都說,香港土地問題嚴重,阿輝在學校裡亦感同身受。阿輝的學校雖設有輔導室,但學校指引只有在接見個案時才能使用。於是,校內社工便要落座教員室一角。對他來說,土地問題嚴重地拉遠了他與學生之間的距離。「輔導風氣係好差,學生都唔敢搵我,一黎都會覺得老師望住喎,二黎叫佢過來感覺都唔好。」阿輝補充,「我做咗就來第二年,先有學生係我見case時主動敲門,嗰下係覺得好感動,有小朋友知道可以求助。」正正因為小學不一定設有社工一職,更多時候,校方可能並未對社工服務有足夠認識,導致社工們沒有辦法發揮最大機能。何以如此?其實小學所知道的輔導服務,就只有教育局所出的「全方位學生輔導服務」[1] 一指引,內裡雖有明言要學校成立輔導組工作,但輔導組的成員卻只言於「校長╱副校長、學生輔導人員、訓導主任及級層教師代表」,比方說,社工需要什麼的硬件配合,或是他們實際上的工作範疇應該如何制訂,其實業界都沒有明確的統籌。
要在學生與老師之間做好協調的工作,也是不易。阿輝補充,曾有一個學生有讀寫障礙,後來實在跟不上程度卻不肯返學。他嘗試個別老師溝通,但有好些老師仍然「tune唔到」,認為學生是非不能而實不為也。雖然就個別學生與老師交代情況很佔時間,不過始終對學生好,亦尚可以接受。更困難的是家訪,老師平日教務繁忙,而課後家訪基本上又差不多要一至兩小時。阿輝坦言在這個大環境底下,基本上亦「拍唔郁班主任」。
職能體制差別 「感覺在學校孤軍作戰」
面對如此的工作環境,阿輝只好靠自己不斷試探許可與限制。「最初我都想和同事建立關係,會選擇做討好型的人。」這是阿輝一開始的選擇,他希望可以透過友善的姿態換取與同事之間相處和睦。本來一直相安無事,但最後阿輝發覺與同事好,未必是對學生好。他說了一個令自己轉變的畫面。「當時有學生持續有情緒病,輔導主任說要『的』個學生入醫院,初時都會覺得老師叫你幫手,都好啦,唔好頂到咁盡啦。」,但當他去到學生家裡,卻只見一個幼小無助的血肉之軀「喊到七彩」。阿輝當時心裡非常難受。「老師送咗入醫院就搞掂,學校就冇責任架喇。其實有情緒病嘅人,醫院幫到你啲咩?嗰時個老師叫你,你就做,但個小朋友係喊架。我當下即刻就反思,自己係唔係順癱得濟?我係唔係做好人做到個role都無埋?感覺好似做緊劊子手,好心痛。」說時阿輝仍難過得雙眼發紅。自此以後,阿輝才決心不做一個討好型的同事。
阿輝深感在學校工作需要透過機構協助,直接與輔導老師或校長報告,並不能使他有獨立行動的後盾及專業的發展。比方說,在目前教育局的全方位輔導指引中,在校的輔導人員應由校長或副校長為輔導人員作出「行政、人事和專業各方面的督導及支援」。阿輝覺得他們始終需要有社福機構的督導,由校方所作的督導並不足令社工有社工視角的發展,以及學校始終沒有資源取代社福機構幫助學生。
通告改卷影班相 分身不暇的解難雜貨店
曾有小學社工在與教育局會面時自比「解難雜貨店」,而非「輔導專門店」,阿輝自然亦不例外。先不談「例牌嘢」如「放學後過多的工作量及行政會,令社工失去了與學生相處的黃金時間」等等,在學科問題上,阿輝亦要為學生參上一腳,「例如佢地有啲調適要做,詞語功課邊啲可以豁免,我都要出通告。」當中包括做「LAMKmk卷」。「LAMK卷」(全稱為Learning Achievement Measurement Kit,學習程度測量卷)是指教育局為需要作課程調適的學生所制訂的評估試卷,如學生在評估卷上的成績落後於同屆班級兩年,學校就要為學生提供額外支援。「影印嗰個係你,改卷嗰個係你,入data又係你。好「正」架。」根據教育局規定,此類工作本應由每校的「學生支援小組」[2] 負責,而指引上亦有點明要有「校長、副校長或資深主任擔任統籌主任」,「有特殊教育需要學生的班主任或科主任」,及「課程發展主任、學生輔導人員等」責成支援,但在阿輝的學校中,實際執行卻落在最無關聯的社工的頭上。
以為LAMK卷已好大纜都扯唔埋?未算,解難雜貨店小至影班相都要幫忙。學校砌辭將影班相列為凝聚班級力量的「校本活動」,「校本喎,即係你要負責啦。」阿輝說時自己也禁不住笑。
轉介個案困難重重 盼從校園入手多行一步
縱使有如此龐大的工作量,阿輝更重要的是得揹起一般諮詢、家訪及接收個案的責任。可是對他而言,即使學校負責找出有問題的個案,但當要進一步深入跟進時日,社區組織也無力支援這些個案。「好多case頭兩年都沒有起色,只係睇小朋友平日行為,後來先開始見家長,了解佢地家庭問題。問題可以係好深入,要浸counseling。」但是,學校社工原則上並不會兼做家庭服務個案,要轉介至地區服務中心。「不過我自己轉介出去有50%都係話個case唔見喇,就要close case喇。呢啲都係家庭管教問題咋嘛,所以會彈case,亦唔會幫你申請家舍。」阿輝指出很多基層家庭都對外面的機構有刻板印象,「去見即是有問題,很負面。」如果學校的社工機制能完善更多,將會有更多的小孩及產生問題的家庭都能有更好的選擇。「如果佢地來學校傾,都只係算同社工傾下計,感覺比較soft。學校對小朋友的幫助亦比較即時。」他認為,很多家庭問題、成長問題都在小學階段裡醞釀,到及後升學浮現時社會才去「補鑊」,經已為時太晚。故此,他希望藉由檢討現有小學社工服務去改變香港的現況,「小學輔導做得好,香港社會會少好多問題。」。
[1] 詳見小學「全方位學生輔導服務」(2017年8月修訂)
http://www.edb.gov.hk/attachment/tc/teacher/student-guidance-discipline-services/projects-services/sgs/comprehensive-student-guidance/web_guide_csgs_1718_tc.pdf
[2] 詳見教育局「學生支援小組」的職能
http://www.edb.gov.hk/tc/edu-system/special/support/wsa/primary/support-sst.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