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工運縱橫】印尼華工與香港

編按：香港的跨國勞動市場缺乏監察，曾被國際組織評為現代奴隸制溫床，對受害人支援不足，2014年在相關政策上的排名是亞太區尾二，僅勝於北韓。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香港作為跨國人肉貿易樞紐的歷史已有一個多世紀。工運史研究者梁寶龍今次帶我們回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直擊準備遠渡南洋的賣豬仔現場。
 

1961年中山大學和廈門大學在廣東陽江農場訪問了近百位契約華工，本文將其中有關香港的內容整理出來。這批華工主要在二十年代出國，被販賣到印尼北蘇門答臘省蘇東的種植園和勿里洞省邦加島鍚礦場。這些華工部份是被拐騙的，也有自願的。

廢除奴隸制 改由賣豬仔代替

香港有關人口販賣的法律，是港英於1844年2月28日通過的第一號法例，立例禁止奴隸制度。荷蘭則於1860年廢除奴隷制度。英國廢除了奴隷制度，卻巧立名目，改以5年制的契約工接替奴隸的工作崗位，先是從印度招募勞工到東南亞，後來再從中國招募華工。據估計，從1800年到1940年，東南亞入境華工累計約1,000萬人次。華工對馬來西亞和印尼各島的開發，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也付出了慘痛的犧牲。另外，在巨額利潤的驅使下，也有一些商人和拐匪合作，在中國內地拐騙工人，強逼簽訂契約，然後將其轉運到外地充當契約工。

據文獻資料顯示，早在明未清初，粵閩兩省沿海居民已經結伙出國謀生，公推一位有威信的人作「客頭」，以管理全伙事務，並約定以若干期限的勞動作為報酬。其後客頭由公推產生逐漸變化為船主擔任，而不成文的口頭承諾發展為書面規定的合約。

二十年代香港專門用來住「華工」的宿舍有「廣安祥」、「承安」、「順安祥」、「門發」、「英南」、「萬興」、「合利」等。華工稱這些專門販賣華工的客棧為「客行」，俗稱「豬仔館」。

賣豬仔四部曲 賣身期內不得異議

華工在客行每天可支取1至2角零用錢，可以自由出入。印尼當時是荷蘭的殖民地，華工進入這些客行後，照例要到荷蘭洋行辦理賣身手續，以及簽訂賣身契約，前後分四個步驟：問口供、驗身、簽約、照相。

當「客頭」把華工帶到洋行，洋行會問一次口供，問「是否自願賣身！」「父母是否同意！」等內容。有時為了省卻麻煩，乾脆用集體舉手的辦法來表示願意賣身。

問完話下一步是驗身。驗身者要脫光衣服走一個圈，檢查視力，聽胸部，有時醫生會捏捏他們肩膀上的肌肉，拍拍臀部，證明身體結實，視覺正常，驗身就算合格通過。如果是去邦加礦場的就要測試體力，擔起40市斤重的石擔或扛同等重量木頭，來回走數十公呎，敲膝蓋試肌腱反應，還要跳過差不多兩尺多高的木櫈，才算驗身合格。賣身者身上的一些特徵，如有一個疤痕等都會寫入檔案內。

驗身後接着是簽買賣合約，契約內容首先表明賣身純屬自願，並規定賣身年限，規定契約有效期間賣身者絶對服從買主調遣，不得有任何異議等。賣身者在契約上蓋上手印，畫過花押，編號入冊，再掛個寫上賣身者姓名和編號的木牌拍個照片。

至此，賣買正式成交。

落筆銀可買百斤米 勝雜工一個月薪水

如果賣身者是文盲，由客頭代為簽字，但要本人以手扶筆尾。簽過字後，買主會「賞」給賣身者5至7港元，稱為「落筆銀」。汕頭的賣身者則有一筆約30至50銀元的「賣身銀」，或稱為「安家費」。
不合格者客行會發給旅費回家。

我們將以上落筆銀與1918年保良局職員薪金資料和當時物價互相印證。

1918年保良局職員月薪金表

1918年物價：米零售價為每擔6元6角，即每斤6.6仙，不足1角。柴每擔7角1仙，即每斤0.71仙。

由此可見落筆銀已有一定吸引力。同期有一批華工前赴法國，他們被錄用後即可先支取安家費15元，落船前已先得優待銀22元。兩者比較可見客頭真是敲骨吸髓。

到了登船前夕，賣身者再從客行得到一套衣服、一張毛氈、一頂竹帽、一個小籐箱、一張草蓆和一些日用品等。小部份有一瓶腐乳和一小筐沙梨。

當時從香港開往印尼的船一般會在新加坡停泊一兩天，卸客和卸貨後，再轉到邦加的文島或蘇東的棉蘭。從香港直航邦加的有4艘船，分別是「芝加利」、「芝巴力」、「芝加令」等，是專運華工礦工的。香港至棉蘭航線的有「友安」、「金馬」、「萬福士」等，主要運載種植園的華工。航程約為5至7天。前往蘇門答臘北部省份日里的華工要在汕頭轉船。

參考資料：
劉玉遵、黃重言、桂光華、吳鳯斌編，2016年。《「豬仔」華工訪問錄》，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
馬慧玥，2016年。《近代契約華工與法律》，北京：法律出版社。

（分題為編輯所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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