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光鮮亮麗的K-pop明星背後,南韓娛樂圈的血汗壓榨有幾多人知道?得獎歌手要馬上賣出獎座維持生計,樂隊被逼免費演出,作曲家被逼無償寫歌之後作品還不准掛上自己名字,編劇捱窮在家中活活餓死,但唱片公司和網絡公司則吞噬了網上賣歌的84%收益。惟工新聞翻譯外電報導,揭露娛樂版沒有告訴你的韓國藝人故事。
南韓音樂常是PSY、Big Bang、少女時代、Super Junior等知名K-pop巨星的同義詞,但他們只是少數能夠一場表演賺到數十萬元或以上的幸運兒。在南韓整個音樂工業裡面,他們只佔一小部份。
無酬勞動普遍 「讓你登台就該感恩」
獨立歌手李蘭今年登上新聞頭條,因為她剛在「韓國音樂大獎」得獎後就把獎座出售予歌迷。在拍賣開始前她如是說:「我在1月的收入是42萬韓圜(約2,913港元),這不僅是我的音樂收入,而是我的全部收入的合計金額。還好我在2月賺到96萬韓圜(約6,658港元)。歌手謀生很困難,如果今次得獎有獎金就太好了,可惜沒有。我想我必須出售這個獎座。」
工作卻取不到收入的南韓音樂人已上升至值得警戒的比例,這種不當待遇是常態。歌手與填詞人經常控訴娛樂圈既無法律,亦無合約,也無公價,剝削勞工才是行規。
獨立樂隊Another Day的鼓手金炯燮(音譯)道出他的經歷:「我先前參與的樂隊兩年前被邀請到一個文化活動,主辦單位公司的一名職員說會支付我們30萬韓圜(約2,081港元)報酬。我們演出之後,他卻反口說『其他樂隊比你們的表演好得多,光是讓你登台你就應該感恩』,說白了即是不付錢。」金炯燮表示這種舉動在音樂工業裡很常見。
音樂人去表演卻對酬勞金額一無所知的例子並不罕見。在音樂人網上社群Mule,每天都有新貼文徵求音樂人到各種活動表演,但極少貼文註明酬金多寡。一些貼文甚至要求「慈善藝人」,意即表演純屬無償。
獨立歌手Esssin指出:「連口頭合約也很罕有。」「韓國音樂人工會(Korea Musicians’ Union)」在2013年成立,他是其中教育與政策小隊的負責人。「當音樂人在表演前問及酬金事宜,主辦單位通常的回應是『你竟敢收錢?讓你登台就要多謝我們』。」
無法取得正當報酬的情況不僅發生在獨立音樂人身上。「除非你是這一刻『當紅』的音樂人,否則這種侮辱經常發生。」Esssin表示音樂人的勞動條件十分不利:「連音樂系教授和著名歌手有時也會受到這種不當待遇。」
一位K-pop男子組合的前成員以匿名為條件之下透露:「那些隸屬小型中介公司又名不經傳的歌手,在這個音樂生產制度裡最易受害。我所屬的K-pop組合基本上被逼免費為我們公司和活動主辦方演唱。我們必須在毫無收入下一次又一次演出,只是等待我們有闖出名堂的一天。」
「賺的錢夠買香煙算混得不錯」
即使藝人的作品走紅到足以帶來收益,他們的財政狀況亦不必然顯著好轉。當歌曲經串流網站發佈,音樂人是從利潤大餅裡分到最小那一塊的一方。韓國文化體育觀光部資料顯示,每個消費者平均會為在網站上串流一首歌支付14韓圜(少於港幣0.1元)。不過,以改善音樂人利潤分配為宗旨的圑體「Bareun音樂合作社」指出,很多網站會提供月費式均一價服務,導致收費減半至每首歌僅7韓圜(少於港幣5仙)。在這7韓圜當中,作曲家和填詞人分到10%,歌手和樂器演奏者分到6%,40%收入歸在網站發佈歌曲的公司所有,餘下的44%收入則全數落入製作公司口袋。
行內的音樂人之間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話:「如果歌曲賺到的錢夠我們買香煙,那算混得還可以。如果夠我們買一客炸雞,那就算發達了。」
這種剝削行徑的源頭可能部份來自文化因素。獨立樂隊Bunker Buster的經理人尹正秀(音譯)指社會的偏見認為藝人不應收錢。「這是一個常有的印象:人們以為藝人應該在他們的專業裡餓肚子,就算他們一貧如洗仍舊要熱情工作。這種印象使音樂人的情況更加惡化,他們的勞動得不到補償,卻非保持沉默不可。」
宣傳免費音樂的攻勢令情況雪上加霜。三星電子在2014年推出一個名為「Milk」的串流app,到2015年2月,它在Facebook專頁以這個口號引誘消費者:「你還在付錢聽歌嗎?」
音樂節經費538萬 藝人演出費每人139元
一些藝人指行內根本不存在最低工資這回事。「最低工資法例不適用於音樂生意。」獨立樂隊M020代表崔炫珉(音譯)直言:「權力和名聲統治樂壇。比方說,假如一個有名的歌手想要一個資歷淺的作曲家作一首歌讓他唱,那個作曲家通常都被逼無償奉上那首歌,有時候連版權也不會歸入作曲家名下。有些例子是有人向知名歌手引介新出道作曲家,然後那人就偷掉音樂的版權。再者演出費也沒有公價,全看活動主辦單位單方面的決定。」
甚至連政府資助的音樂節表演,也同樣缺乏演出費的公價。
今年的Chimac音樂節由7月19至23日在大邱舉行,當主辦方宣佈只支付2萬韓圜(約港幣139元)予演出隊伍的每位成員之後,惹來輿論公憤。這個金額還不夠一個樂手買一張從首爾到大邱的單程火車票。
音樂節透過大邱廣域市政府、農林畜產食品部等各個公共部門獲取資助,坐擁7.8億韓圜(逾港幣538萬元)經費。與給音樂人的寒酸酬金相比之下,激怒了更多的人。
大部份音樂人並沒有公開反抗,他們害怕被視為「反叛」,也害怕失去創作和表演的寶貴機會。Esssin說:「有能力去製作音樂、舉辦活動的公司坐在藝人頭上,藝人放棄為自己權利發聲,只是繼續埋頭工作。」
「演出意味著向觀眾許下承諾。比如說我們實際只收到酬金原本開價的兩成,但我們無法只做兩成的演出,必須為觀眾百分之百做好。有些公司抓住這個現實,以無底殺價手段買下音樂人的勞動成果。」一位音樂人如此透露。她在Youtube和南韓串流網站AfreecaTV取得人氣,在Naver網站上的歌迷會有大約10萬個成員,但她希望匿名,因為擔心公開批評音樂工業運作會毀掉她的事業:「如果想賺錢,唯一的可能性是上網自己廣播。這帶來廣告收入,亦有助建立你作為音樂人的品牌。」
得獎編劇家中活活餓死 法律不利藝人求助
法律鮮有幫得上忙,藝人不容易藉《藝人福利條例》取得協助。這條法例在2011年生效,也就是得獎編劇崔高恩死亡之後。她患有胰腺炎和甲狀腺功能亢進,被發現在租住的寓所內活活餓死,遺下一條未發出的短訊,內容是請求鄰居給她一點米飯和泡菜。
一個音樂人若要合資格循這條法例申請政府援助,他必須提交過去三年自己出產的唱片名單,以證明其全年收入高於120萬韓圜(約港幣8,283元),又或者過去三年的總收入高於360萬韓圜(約港幣24,848元)——這個收入門檻用意在於證明一個人有能力作為專業音樂人。
Bunker Buster成員尹正秀批評:「出一張唱片要花很長時間,這條法例根本不現實。」
今年9月19日,韓國音樂人工會參與了在光化門廣場的一場小型抗議行動。15人在廣場集會,要求政客關注藝人勞動條件。
一些音樂人等不及社會改變,選擇以新方法求存。Bunker Buster已舉辦了一場成功的籌款活動,籌得足夠款項去推出兩張唱片,以及策劃一場11月4日在弘大Dream Hall舉行的演唱會。
Bareun音樂合作社是另一個音樂人爭取權益的例子。它成立於2014年,成員包括2,500位歌手。他們並不僅來自獨立音樂圈子,也有流行搖滾和爵士樂等界別人士。合作社的目標是向公眾揭露行內不當的利益分配,並要求讓藝人分享到收益中更大的部份。
Bareun音樂合作社的主席申大澈表示:「為了在業界建立更健康的生態,我們正推動修訂相關法例,也嘗試改變公眾對藝人權益的觀感。」他是搖滾樂隊Sinawe的成員,也是韓國知名結他手。他父親申重鉉亦被譽為「韓國搖滾教父」。
改變音樂人如何看待自身權益又是另一個任務。「更多音樂人應該要意覺圍繞他們身邊的不公義,增進對法例的認識,自信地要求他們應得的酬勞。」Esssin說:「至少,我們在開工前必須要求一份合約。假如我們對提出自身權利也猶豫不決,社會將永遠不會改變。」
資料來源:
Korea Exposé: The Other Side of K-pop and Korean Music: Labor Abuse
(題目經編輯修訂,分題為編輯所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