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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定價素食店,如何撐到第三年? 細說蘇波榮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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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工新聞】油麻地果欄的天橋底,有間名為「蘇波榮」的食店面積小口氣大,搞素食合作社、任人自由定價,食客驚呼人性考驗。三年過去了,這些駭人的念頭竟然吸引越來越多人靠近,店舖也逐漸成為社區的一部份。翻看蘇波榮過往公佈的財政報告,每月收入減去租金原料等成本,車馬費一項約一萬至兩萬元,而經營合作社的大概有十二、三人。
 
帳面一目了然,每人拿到的「糧」絕對不夠支撐生活,到底怎麼可能堅持三年?惟工新聞訪問了素食合作社的成員:Deni、Denise、Yentl與嘉和。
 
位於油麻地德昌里2號7號舖的「蘇波榮」
 
自由定價
 
蘇波榮一開始出現在油麻地時,並不是現在的模樣。先是幾個在書店工作的青年下班後經營的燒烤檔,有人中途退出,德昌里2號3號舖部份人組成「德昌里素食合作社」,與「活化星期日」加入來幫一把。另外兩個單位後來因種種原因退出,蘇波榮由德昌里素食合作社全力營運。
 
德昌里素食合作社每天都有不同的菜單
 
「初期目標只係諗住幫拖交租,整到好味嘅素食俾街坊,同埋有啲錢幫補下生活。」Denise回想起自由定價的萌芽。
 
這個冒險的決定,各人都經歷過一番思考。Deni指自己是個講求實際的人,但這盤數卻很難計清楚。即使計到成本,也決定不到要賺多少錢:「有啲人好窮,淨係俾到15蚊,唔通你唔俾佢食咩?人肚餓就要食飯咖啦。」
 
素食合作社的食材大部份每天新鮮採購
 
開舖前樓面也要幫手處理食材
 
說是自由定價,他們心裡並非沒有底線。蘇波榮的專頁有時會指某些食客付錢太少,令人不禁困惑:付多少價錢才算合理呢?
 
「我哋好少睇人俾幾多錢,除非佢成日嚟又好令人在意。」Denise記得有個保安叔叔每晚都來吃一個飯,再用飯盒帶走一個。由於他在早段時間來,付錢的人還少,桶裡的錢寥寥可數。保安叔叔通常會付30元,但是得知他不住在油麻地也經常過來捧場,他們便安然接受。 
 
Denise談到一對真正令她感到生氣的食客。
 
「以前有對夫婦成日嚟幫襯,次次都食得好開心,又會成日問啲嘢點煮,但通常俾錢都俾得好鬼祟。」伙頭和樓面忙得不可開交,倒是有些常客會留神看人付錢。兩人總是點滿一桌子的菜,食客指他們只付很少錢。合作社的成員初時想,他們或者經濟有困難,便沒有深究。可是兩人的態度越來越令人難以忍受,例如是點很多的菜但只吃了少許、大量添菜而不考慮留給其他人......
 
蘇波榮的食物大多限量供應,假如食客添食太多,就會令其他人失去品嘗美食的機會
 
有次Denise終於忍不住,抽空從廚房走出來跟他們談。「我問佢點解俾咁少錢,個女人話嗰餐好難食,但我見住佢添食。當時我好激氣,話材料都要用錢買咖,俾咁少錢係咪想嚟懲罰我哋啊?佢最後都淨係答我話覺得啲嘢難食。」
 
付多少錢才合理,合作社的成員並無標準答案。設立自由定價的其中一個理由,是刺激食客思考自己與他人的關係。現在不少食客都會主動收執碗碟,有人看到蘇波榮加租的消息,病中也來光顧,吃完還抹乾淨飯桌才走。Yentl認為,這廚房、煮食的人與吃飯的人處於一種共生的關係。日常的觀察、溝通、語氣態度等,或者達至雙向的理解和體諒,或者造成誤會。所謂合理與否,就視乎於雙方建立了一種怎樣的關係,而這當中沒有誰說了算。
 
合作社
 
現在,他們打算冒一個更大的險:拒絕向一直加租的業主妥協,轉而向公眾籌款展開新的一頁。籌款的短期目標是搬到德昌里2號3號舖的info shop——轉角的另一間小舖。食客多數止步於這個轉角,事實上,這舖頭的存在比蘇波榮悠久。德昌里2號3號舖既是他們的組織名稱,也是一個半開放半隱蔽的空間,讓成員摸索著如何與自己、與世界相處。
 
「即係點樣可以唔出賣自己,又同四周協調到,甚至生一啲嘢出嚟。」Deni從兼職的店裡收工回到蘇波榮,把伙頭剛煮好的菜亂拚一碗,說是員工飯。「出賣勞力總係有嘅,但要諗點樣先係抵,得到自己想要嘅嘢而唔只係滿足其他人或者社會。」即使蘇波榮的車馬費不足以維生,成員多數像Deni一樣,只會另外找兼職或短期工作而非全職,為的是留盡量多空間去做有意義的事情。
 
德昌里2號3號舖是個半開放半隱蔽的空間
 
信念的勇氣來自於2011年的佔領中環。在匯豐樓底佔領了近一年,讓他們很多人都相信生活有另一種可能。那年十月,相識或陌生的人帶著不同的目標來到中環的核心,有人要反資本主義,有人想改善不公平的制度,他們無法互相說服也不願暴力地達成統一訴求。於是當中一些希望學習共同生活的人,嘗試打開那空間,開展名為共治社區的實驗。和很多人相似,Denise在參與佔領前,還想著畢業後便乖乖打工安穩度過餘生。然而每晚討論都太過充實,不斷學習到新意念的Denise心生期盼:「資本主義將啲人拆散晒,依家唔同嘅人走埋一齊,好想睇下可以變成點。」她總是留到凌晨三四點才回家。
 
種種思想衝擊令Denise不再甘於把時間花在自己不願意的工作上:「唔係唔需要以前嗰種生活,係返唔到去。以前覺得同屋企人過得舒服就得,依家滿足嘅範圍大咗,想其他人都可以過得好。」而過得好的意思不必是豐衣足食,更多是無需獨自面對這個爛透的世界裡,在生活中找到著力點甚至是同伴。
 
就是這種追求共識、互助的集體生活,令合作社成為理所當然的經營模式,Denise說:「我哋都唔識其他方法,咩都慣咗一齊傾。」合作社出糧的方式是先把當月盈餘計一個平均數,讓各人知道自己最多可以拿多少錢,經濟較寬裕的可以選擇少拿一點,有需要的人等到所有人都拿了錢後,再看看有沒有剩下的可以支取。現時蘇波榮的食物普遍得到好評,不過其實很多人都沒有煮大鑊飯的經驗。「我覺得大家都應該嘗試做下唔同嘅崗位。」做慣樓面的Deni最近開始轉做伙頭,他眼中的合作社理應如此。
 
陳寧被譽為重口味之王,主打異國風味菜,原來他是由蘇波榮才開始研究菜式
 
這一切聽來都很夢幻,人性的惡劣、對物質的執著、阻礙人類過上美好生活的界限彷彿統統被衝破了——Deni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把事情想像得太簡單太美好。儘管蘇波榮這空間打開了溝通的缺口,三年的實踐亦令人驚嘆,但內部的磨合還是每天進行著,他們對生活和食物的思考、關心的議題、意識形態,與一般人仍有很大距離。
 
德昌里2號3號舖/info shop
 
反對國民教育集會在中大舉行的同一天,佔領中環正式被清場。保安把他們緊扣著各人、抱著桌子、帳蓬的手扯開,十個月來的生活痕跡一掃而空。可是曾經觸動過的心靈再也回不去舊日的軌道,他們在油麻地德昌里再聚,以地為名,哪裡需要人就到哪裡去,支援碼頭罷工、橋底露宿者,反對東北發展,Denise形容,德昌里2號3號舖就像救火組。
 
但是平靜的日子總比較多,他們不得不思考自己在幹什麼,是否幫助了這地方的士紳化,有否像匯豐樓下希望的那樣建立了社區。
 
有成員提出想做info shop,找來偏門的書讓人借閱,他們試過開設「黑窗里」專頁,寫文章向公眾引介info shop,可是未能持續發展。現在他們把更多個人興趣放進去,多了漫畫角、自己生產的音樂和詩集。蘇波榮經營起來後,多了人好奇或摸錯門走進來,「我哋希望搬咗蘇波榮過去之後會多啲人認識到info shop。」Denise想食客知道,在他們面前煮食的人,某部份的根是來自這裡。
 
德昌里2號3號舖門口的書架放置著偏門的書讓人借閱
 
成員從各地搜羅有意思的漫畫,在閣樓上設漫畫角
 
閣樓還有成員自己生產的音樂和過去辦音樂會的結集作品
 
閣樓亦有來自其他朋友自製的漫畫
 
閣樓上的黑窗里標誌
 
德昌里成員把過往展示理念的橫額造成絲網,印在衣服及環保袋上。
右上橫額在2012年六四期間展示,左下橫額則在是2013年特首選舉期間展示。
 
嘉和還未研究出自己的食譜,繼續做樓面。一邊把今晚的菜單寫上黑板,他一邊說:「香港社運好多時係出聲明、搞行動去推動改變,好少有經濟生產。」在他眼中,實際的經濟活動會成為骨幹支撐著社運的發展,就像一棵植物只要長得夠久,裡面就會生出有堅硬的纖維,「特別係香港,有空間去承載生命,好多嘢可以延續得無咁辛苦。」
 
 
社區
 
「社區」在2014年以後變成了一種潮流,連主流媒體也開僻社區版,在德昌里眼中的社區又是什麼?「傘後很多團體聚焦於政治,唔係話政治唔重要,但政治係由人同人、人與地方嘅關係形成,唔能夠只講政治。」這些年扎根在油麻地,Deni了解到,社區比政治議題要大得多。所謂政治,其實是由很多生活細節的選擇構成,更包括如何跟身邊的人合作、生產、生活與理解。想要促成溝通,需要很多的觀察,了解這裡的人的基本背景、關心什麼,「例如係幾時會帶狗落街散步」。 
 
「見到街坊同佢嗲兩句,會知道街坊對政治嘅理解同我哋好唔同。」不過,他們也不會為了迎合街坊而放棄原則。「相比起講,我更加想做出嚟。」透過辦自由定價、禮物墟,他們告訴街坊:「嗱,我哋唔係唔需要錢,但我哋嘅關係唔只係用物質嚟衡量。」時間久了,街坊開始有點明白這班人在幹什麼,用不著的東西不再立即丟棄,而是送來給他們看是否合用。
 
社區對他們而言不只限於油麻地的範圍,而是一種跨越物理距離的關係。街坊常把不會煮、用不完的食材轉贈給他們,訪問當刻就有街坊拿來素肉素魚,前一天又有街坊送來魚翅瓜和紫薯。Denise與嘉和分別說起反對東北發展運動中認識的一位朋友:「馬屎埔早期俾人收地嗰個黎生呢,都係種魚翅瓜。」
 
街坊送來魚翅瓜及紫薯
 
三年下來,蘇波榮、街坊與食客慢慢互相看見對方。食客多數不是油麻地街坊,不過街坊即使不光顧,每日見到都會打招呼,大概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食客與街坊未必會直接聊天,但會尊重對方的存在。「佢地知道要留位俾紙皮姐姐、摩托車行,夜啲要留位俾果欄。」訪問當日記者跟著去買菜,菜檔的阿婆戴了防風大眼罩,與Denise講起自己如何跌倒弄傷眼、如何做手術。「好多人睇住呢個阿婆咖,仲有個阿哥會專登攞啲紙皮過嚟俾阿婆」離開以後,Denise如是說。
 
在這空間裡,人與人、與動物都建立著關係
 
他們曾就著阻街條例在油麻地做問卷,認識了在報紙檔工作的街坊。得知他因工作走不開去食飯,他們便送飯到報紙檔給街坊。不料回來收碗時飯幾乎沒有動過,街坊說很難吃。事隔差不多兩年,他們的手勢進步了不少,Denise時常在想:「好唔好搵日再送一個飯過去呢?唔知街坊仲會唔會覺得難食呢?」
 
在天橋—商場港鐵站完美接駁的香港,街道的空間變得越來越珍貴,對蘇波榮來說,街邊的開放空間更是不可或缺。嘉和如數家珍地羅列這空間醞釀出來的各種關係:與Denise同一天生日的食客送來蛋糕、有獨特粗口語法的小學生一放學就來吃東西、保安的老公帶飯來和她在橋底撐台腳、橋底露宿者出監後來回坐坐、疑似偷情男女在隱蔽的位置一坐便坐很久、友好團體經常帶外國訪港友人來聚餐......嘉和說,油麻地有特別的氛圍:「以前喺活化廳、碧街18號聚開嘅街坊會嚟坐,好彩依家仲有排檔,啲人會喺條街度行嚟行去。」
 
自從天橋工程開始,蘇波榮營業面積大減
 
駐扎於油麻地上海街、試圖以藝術活化社區的活化廳,開放予街坊、音樂表演與電影放映活動使用的社區實驗空間碧街18號,都因為資助與租金等問題已不復存在,蘇波榮亦面臨不明朗的未來。高鐵、佔領中環、罷工、東北發展、阻街條例、露宿者、油尖旺重建等,一路以來,他們嘗試去參與去改變,但問題仍然持續,無力感隨之而生。Yentl說道:「參與運動有好多方式,或者有啲我哋根本唔擅長,兼顧每日開舖之餘都無足夠心力。不過,經營蘇波榮嘅日子令我得到好多經驗同想像,搵到力所能及嘅位置,從自己嘅陣地向其他人、向世界打開。」
 
而Deni早已接受這個改變的過程會很漫長,畢竟資本主義已經一代傳一代地烙印在腦海裡。「喺呢個脫資嘅過程入面,想遇到嘅好人都變成同伴,就更加用力去理解佢哋。如果覺得有生之年就可以發生到巨變,咁就真係離地啦。」
 
路如此難行,有沒有一刻想過,不要再做自由定價?
 
Deni決絕地甩了一下頭髮:「無!」
 
 

 

蘇波榮籌款進度及最新情況詳見蘇波榮facebook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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