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終於過去,臨走時卻不忘帶走莉亞公主母子,繼續為這年打下黑色烙印。無獨有偶,聖誕檔上演的《星球大戰:俠盜一號》,也是破天荒地以悲劇作結。查看網上迴響,看到兩條挺有意思的評論,意思大概如下:
無光劍無原力,還算星戰嘛?
——《星球大戰》香港官網上的評論
迪士尼我恨死你們了!把人都殺光,害我孩子們都哭了,我以後不會再看迪士尼的電影了!
——Youtube上的外國網友評論
常言道,故事要「情理之內,意料之外」,才可以引人入勝。但每逢到Marvel、《星戰》等大作系列時,由「本土」到「美帝」觀眾,都會自動進入了一種吞鴉片狀態,渴求導演用相同調子餵飽他們的慾望。當然,技巧不能像《原力覺醒》般直白低俗,但亦不能偏離原先軌道:總之光劍、原力少不了,結局是邪不能勝正;若真要奸人當道,那最好是黑武士……
究竟,《星戰》是否只有這些?懷舊又為何成了不變法則?
「太空歌劇」的羈絆
科幻類作品可以籠統地分兩種,即所謂「硬科幻」和「軟科幻」。「硬科幻」著重科學考證,希望用實在的科學知識,支撐整個文本。近年內地大熱的科幻小說《三體》,就傾向這種模式。而「軟科幻」則純粹是借一個天馬行空的世界觀,講述一些光怪陸離的故事。顯而易見,《星球大戰》屬於後者。
回到20世紀初的時空,當時的科技發展帶給人們無窮遐想,卻又與民粹主義和種族隔離等社會問題相互交織,結果催生了「太空歌劇」(Space Opera)一類的「軟科幻」作品,如小說作家Edgar Rice Burroughs在1912年推出的《火星公主》(A Princess of Mars)系列。這類作品拿科學作裝飾,最著重的還是感官刺激和娛樂性。所以內容幾乎都是千篇一律,要麼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乘著高速太空船四處闖蕩、要麼是手持射線槍的勇士大戰邪惡外星人,最後發大財兼抱得美人歸。「太空歌劇」與其說是新時代產物,倒不如說它是披著未來外衣的中古騎士傳奇。
基於20世紀初的大國樂觀心態,這種低俗而滿足慾望的創作非常受歡迎。即便是在三十年代的大蕭條日子,《巴克‧羅傑斯》(Buck Rogers)及《飛俠哥頓》(Flash Gordon)兩套「太空歌劇」系列,依舊在當時掀起熱潮。尤其是《飛俠哥頓》,趕在二戰前拍了三部電影連續劇,孕育出無數影迷,成為了一代銀幕經典。
及至五十年代,大國樂觀心態全面崩潰,冷戰、越戰、太空競賽……一系列社會事件,讓美國青年夢碎。灰暗的無力感造就了「新浪潮」電影興起,而歡愉的「太空歌劇」則慢慢步入歷史。此時,一名《飛俠哥頓》的忠實年輕影迷,矢志要令「太空歌劇」重生、為世人帶來歡樂。
這個年輕人就是佐治‧盧卡斯。
舊酒新瓶的理想
佐治‧盧卡斯從小是《飛俠哥頓》的影迷,他一直都希望親自執導一部「太空歌劇」電影,向《飛俠哥頓》致敬。所以從1967年正式開展導演生涯開始,盧卡斯便不斷籌備重拍《飛俠哥頓》的計劃,卻屢次跟片商鬧翻。如是者,盧卡斯明白到自己沒可能將《飛俠哥頓》完整地再拍一次,他須要拍一部原創的全新作品——《星球大戰》計劃誕生了。
他借鑒了自己的另一部電影《現代啟示錄》,將宇宙設定為一個類似越戰的場所,一群力量微弱的反抗軍義士會在這裡對抗某個強大帝國。而為了增加故事的娛樂性,他特意參考了很多老式劍擊片(Swashbuckler Film),以設計出各類形象突出的歹角。至於戲中的各類轟炸場面,則是以《轟炸魯爾水壩記》(The Dam Busters)和《虎!虎!虎!》(Tora! Tora! Tora!)等經典戰爭電影為藍本。最後,盧卡斯始終不忘向偶像《飛俠哥頓》致敬。《星球大戰》系列的經典梯形字幕,就是源自《飛俠哥頓》的第一齣電影劇集。
1977年5月25日,東拼西湊的《星球大戰》終於在延誤半年之後上映,並成了史上最賣座的電影系列之一。以宏觀環境論,當時正值越戰結束,黑暗壓抑的氛圍逐步緩和,取而代之是新一輪的大國樂觀心理。《星球大戰》這部「太空歌劇」,就正是以最純粹的視覺娛樂,把美國人拉回到三十年前的黃金歲月。用盧卡斯自己的話來說,《星戰》系列是「借用某種古代神話主題,給它套上未來主義的外殼……而且純粹為了娛樂而拍,這才是我記憶中的太空歌劇!」。
可以說,由製作到發行,《星球大戰》其實就是徹頭徹尾一個懷舊風潮;「換湯不換藥」,才它真正的致勝關鍵。
觀眾不須懂甚麼
追本溯源,雖然《星球大戰》是以科幻片的身份震撼銀幕,但它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意欲去擴闊我們的想像。恰恰相反,它是要誘發觀眾潛藏的官能慾望和傳統意識。事實上,許多《星戰》經典場口正是利用現實的質感打造而成。例如第一集轟炸死星的高潮部份,以今天的特效技術來看可能紕漏甚多,但其真正內核是它能夠營造出空戰的氛圍:Darth Vader的隊型指揮、反抗軍的電訊聯絡、死星內的雷達系統……種種充斥現實氣息的設備,讓觀眾很容易投入到戰場當中。又如深受影迷喜愛的尤達大師,在《帝國反擊戰》中是先以討人厭的老頭形象出現,然後才向Luke揭露自己的Jedi身份。按照盧卡斯的說法,這個過程遵從著一種經典的神話故事模式,即主角無意間撿到了一個不知名的精靈,最後才發現他是神仙化身。
當這種極為老套的故事脈絡,成了《星戰》跟影迷間的扭帶時,任何離經叛道的新想像,如政治討論、黑色基調等,都許容易受影迷排擠。畢竟觀眾入場,就淨是想看老派官能娛樂,走「成熟」風格幹嘛?這種邏輯的另一面,就是去政治化。作為意識形態產物,《星戰》以至其他商業娛樂片系列,都總能橫跨不同政治光譜的人物,成了他們的共同話題(《原力覺醒》上映時,筆者見到身邊的「左膠」、「笨土」派人士,都一併換上光劍頭像以示慶祝)。歸根究底,黑暗原力與光明原力的對碰,只是一種老掉牙的二元正邪角力設定,無非是想觀眾看得刺激,並為英雄的勝利或殞落動情。至於正邪具體指涉甚麼、如何介定「和平」和「侵略」、黑白內部的不同質性等問題,則在整個過程中濾去。於是乎,不論處於光譜何端的人,都可以將自己想像成正派、對方為邪派,然後投入到《星戰》的英雄故事當中。內容空洞、去脈絡化,反成了《星戰》一類「太空歌劇」的最大資本。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星戰》40年,總有人需要擴闊其中的想像,否則也無力支撐起如斯多周邊產品。哪這位叛逆者是誰?很諷刺地,又是盧卡斯。
我們下回繼續。
主要參考資料:
徐辰,〈回歸原點,原力覺醒:什麼才是真正的《星球大戰》範兒〉,果殼網,2016年1月10日。
Vincent Vendetta: Darth Jar Jar - Star Wars The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