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潤機制如何妨礙了疫苗開發?
編按:誰有潛在能力以最快速度研發出新型冠狀病毒的疫苗﹖是諸如輝瑞(Pfizer)、強生(Johnson & Johnson)等藥業巨頭,以及掌握大小科研機構及龐大資源的各國政府。然而在當下,這個潛力似乎並未被運用。為甚麼呢﹖疫苗由研究開發、到通過各種安全測試,以至能夠大量生產使用,通常都需時經年,且涉及龐大資金,而疫症則常是突然爆發、短時間內到達高峰,然後轉歸沉靜,甚至逾十年不再重現。當今的疫苗研發,是以私人機構、市場和利潤為主導,面對疫情比開發周期短、藥品不知何時方再有上場機會等因素,向疫症疫苗投資的意向自然較低。下文譯自布拉尼(Stephen Buranyi)刊在英國衛報(The Guardian)的文章,就是詳述了這個利潤機制如何妨礙了疫苗開發,但或許更重要的,是文章提及了一個由政府和基金合組的聯盟,它不以利潤為依歸,持續就各種可能爆發的疫症作研究,這種以預防疫症而不是以可見利潤為指導方針的研究模式,在當下以至將來或會成為人類保命的一件利器。原文刊於2020年3月4日。
利字不當頭,疫苗好難有?
現在看來,冠狀病毒還會留在我們身邊好一陣子。即使我們正以前所未見的手法去試圖圍堵這病毒,即使中國已將5000萬人鎖在城中、經濟活動幾近停頓,患者仍在近幾周暴升。現時在中國之外,已有逾8000名患者,分佈於67個國家。世衛一直不願使用「全球大流行」(pandemic)這個字眼,但在上周它還是建議各國為全球大流行的到來作準備。
在同一天,我們亦收到了一道罕見的好消息。美國國家過敏及傳染病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Allergy and Infectious Diseases)宣佈收到第一個對付新型冠狀病毒(現被稱為Sars-CoV-2)的準疫苗,它由一家名叫摩登那(Moderna)的公司研發,疫苗測試最快可在4月開始。研究所的總監福西(Anthony Fauci)指能在3個月之間,就由發現病毒進展至疫苗測試是前所未見的快。但他亦同時指出,疫苗要完成測試以至能大量生產,最快都要等到明年,而且沒有人能保證這疫苗能否最終進入生產階段。
近二十年多種國際病毒肆虐 僅伊波拉疫苗開發成功
對付病毒,疫苗仍是我們最佳——並幾近惟一——的武器,然而開發疫苗需時經年,而一場大流行由出現、傳播、造成死亡直至消失無蹤,則可能只有數個月以至數星期的時間,兩者的時間線似乎毫無吻合之處。
看著當代疫症史,我們大概會感到悲觀:近20年間的多次國際病毒爆發,如沙士(Sars-CoV-1)、中東呼吸綜合症(Mers)、寨卡(Zika)、伊波拉 (Ebola)等,同樣帶出了疫苗研發速度賽,然而到了今天,只有伊波拉疫苗開發成功,在上一年被批准使用。
寡頭壟斷的市場:放長線、釣大魚
情況為何如此呢﹖為疫症而開發的疫苗和治療其他疾病的藥物一樣,都要面對同樣的科學難題、應對同樣的監管規條,但疫苗亦要同時面對一個對它們不感興趣的市場。在製藥界,只有寥寥可數的大公司有能力進行整個疫苗由開發到生產的過程,因為一方面整個過程需要大量資金和時間,另一方面這些公司亦鞏固了它們對生產技術的專利權——這情況令分析員公開聲稱這是一個寡頭壟斷的市場。
對這些公司而言,成功,就是開發出某種對付常見疾病、能夠年年都為公司帶來金錢的新療法的同義詞。藥業界上一個大製作是默克(Merck)的人類乳頭瘤病毒(HPV)疫苗加衛苗(Gardasil),它的研發過程接近20年,在2006年推出,至今仍每年帶來超過10億英鎊的收入。要將這種放長線、釣大魚的利潤模式應用在疫症上,不會是容易事。正如英國在2014年應對伊波拉爆發時的領導希爾(Adrian Hill)所言:「除非有一個龐大市場,否則那些巨型公司將不會感興趣……為最有需要的人製作伊波拉疫苗,並不切合商業考慮。」
研究中途放棄 難應付新型變種病毒
即使疫苗研發已於疫症途中開展,由於疫症爆發的不確定性,很多時當疫症消退時,相關的研發就會停止,直至另一場類似的感染出現。沙士和中東呼吸綜合症都是源自冠狀病毒,但當這兩次疫情消退時,相關的研發工作亦幾近停止。耶魯公共衛生學院(Yale School of Public Health)的教授舒華茲(Jason Schwartz)在本月初就
如此說:「如果當時我們沒有將沙士疫苗的研發工作放下,在今天我們就會有廣闊很多的基礎,去應付這新型、十分類近的病毒。」即使臨床測試需時起碼一年,但如果我們能夠持續研究那些有能力引發疫症的病毒,那當新型變種出現時,最少我們不會每次都要從零開始尋找對策。
當下的狀況,可謂萬事俱休:研發慢,因為利潤不在那;放棄快,因為不知道將來有沒有利潤。這是個高度依靠市場的系統,而市場通常都達不到我們的期望。倫敦衛生與熱帶醫學院(London School of Hygiene and Tropical Medicine)院長皮奧(Peter Piot)就曾宣稱整個研究及開發系統不適合用來對付疫症。
政府與基金合作 發展通用治療方案
問題是,這問題可如何解決﹖新型病毒的第一個準疫苗可以這麼快出現,似乎反映了近來的一些相關工作得到了成果。在有份對該疫苗作貢獻的機構中,包括了流行病預防創新聯盟(Coalition for Epidemic Preparedness Innovations, CEPI)。它總部在挪威,財政由各國政府和基金(如衛爾康基金會Wellcome Trust)支持。它的工作目的,是將研究焦點帶到那些可能帶來疫症的病毒之上,即使在當下並無任何爆發,以及研發一些它們稱為「平台」的通用治療方案,這些「平台」可以針對病毒的不同變種再作度身修改。
舉個例說,這個準疫苗就是基於核糖核酸(RNA)的,和傳統的蛋白疫苗相較,修改起來要容易很多,生產也較快。在同一時間,這聯盟亦正在資助兩項研究,分別為對付另一冠狀病毒的脱氧核醣核酸(DNA)疫苗研究,以及能夠阻止病毒進入細胞的「平台」研究,並期望能很快地將這兩項研究應用在這次疫情之上。
國際合作目光雖遠 但仍受現實限制
這類計劃能保持長遠計劃及目光,鼓勵國際合作,大大加快疫苗研究——但它們仍不能帶來足夠的疫苗劑量,去應付一場全球大流行,因為和它們合作的生物科技公司和大學太小型了,生產的疫苗只能以百萬計。與此相比,單是法國藥業巨頭賽諾菲(Sanofi)一年就已生產逾10億劑疫苗。甚至連美國軍隊在2017年開發出有潛質的寨卡疫苗之後,也得將相關權利交予賽諾菲,好讓疫苗得以生產。(這協議後來因監察機構和桑德斯議員(Bernie Sanders)的批評而沒有落實。)
一直以來,不時都有聲音(通常是在疫症爆發或恐襲之後)要求政府投入資源提高疫苗生產力,使之能和政府用在研究的資金相稱(在過去20年,美國政府投放在冠狀病毒研究的資金,就已逾5億鎊),以達自給自足。其實美國直到上世紀90年代都有個類似的機構,以極低價格為為軍隊提供疫苗。英國政府近期宣佈它會在牛頓建立一個最先進的疫苗生產所,好讓政府能自己生產疫苗。這是個極佳之舉,但它在2022年才能開始運作。
惶恐的世人,在接下來的一年,將會望著疫苗一步一步的闖過各個臨床測試——而市場也會同時望著。在福西指出沒有大藥廠願意出頭研發疫苗的情況「令人感到艱難和沮喪」之後,賽諾菲和強生均宣佈會有新計劃和政府合作開發疫苗。然而,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長阿扎爾(Alex Azar)拒絕保證這是一般人可負擔的疫苗。他說:「我們需要私人部門的投資。價格規管不會帶來它們的投資。」
文章來源:
How profit makes the fight for a coronavirus vaccine harder
標題為編輯所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