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印尼不僅為香港提供大量家務勞工,原來,現時香港發電所用的煤接近9成都是來自印尼,更準確的是在婆羅洲,全世界第三大的島嶼。中電經常標榜其發電廠使用的超低硫煤是「潔淨燃料」,一方面與事實不乎,另一方面,這些「潔淨」的煤的開採過程,實際上將婆羅洲的熱帶雨林和農地破壞殆盡,令當地人民生活更為困苦。僅得注意的是,生活困難、缺乏就業機會正是印尼人外出當奴工的重要推因。獨立記者Andre Vltchek走訪這個島嶼的東部,在美國媒體CounterPunch上撰文報導這個島上正在發生的毀滅。惟工新聞特此翻譯。
為了獲取最大利潤,人類可以對地球造成多大破壞,以至危及我們的存活?
在全世界第三大的島嶼婆羅洲(Borneo,印尼部份成為加里曼丹,Kalimantan)的熱帶雨林幾乎被砍伐殆盡,煤礦挖掘劈開了一座座山頭,河水被嚴重污染,無數物種的生存受到威脅,有的已經絕種。
無論你從空中俯瞰還是走在婆羅洲的路上,都可看到這片土地上發生的恐怖景象——泥土變成黑色,一棵棵死去的樹木矗立。原來在熱帶雨林住著大大小小的生物,現在都只能躲在僅存的雨林一隅。同時巨大的機器無處不在,不斷砍伐、挖掘,並無情地送走從中開採的東西。
「我認為,在全球資本主義的壓力下,我們婆羅洲人失去了對屬於自己的空間和資源的主權……很明顯地,即使我們擁有豐厚的天然資源,我們仍然處於貧窮。」在西加里曼丹坤甸市(Potianak)丹戎布拉大學(University Tanjungpura)任教的露比斯(Mira Lubis)如此形容婆羅洲的情況。
在一個早上,我從位於沙馬林達(Samarinda,位於東加里曼丹省)的酒店窗戶眺望這個城市,看到一艘大型運煤船頑固地停在跨河大橋下。這座擁有85萬人的城市僅有兩條跨河大橋,這是其中之一。這艘船太大了,而水流太急,因此船無法前進。兩艘拖船正嘗試令它脫險,卻徒勞無功。
我走下樓梯,碰到暴躁的招蘭尼(Jailani),煤公司的船運經理。「他們應該使用領航船,但我一艘都看不到。」他無奈地慨嘆。「這經常發生。過去已經有三次煤船撞橋的事件。」
煤礦限制記者採訪 自然災難漫無邊際
煤礦正是我來這裡調查的課題,可是招蘭尼有禮而堅定地拒絕回答我的問題。「你到不了那些煤礦的。那些地方限制外人進入,到處都有保安人員守衛,而你需要特別批准才能進入那些範圍。無論如何,裡面也沒有什麼好看。我們公司最近獲頒環境保護獎項。」
我決定把他友善的警告拋諸腦後。我經過40分鐘車程到達採礦城鎮三缽旦(Sambutan)。在沿途上的某個點,取代連綿不斷的城市蔓延景象的,是被徹底破壞的自然環境。一些畫面令我非常震撼。例如一個人獨自拿著鐵棒,單手把石塊從山上剝下來,以賣給當地的建築商。
在附近一間小店,兩夫婦和一個小孩在售賣水果。我向他們詢問那個人的事,他們的回應中表達了欣賞:「我們在這裡賣椰子將近兩年了。在這段時間,他一直在那裡工作。他是真正的勇者。他做的事很危險,但從沒有跌下來。」
我們在抵達馬克勞曼鎮(Makroman)之前向左轉,離開主要道路。不論望向那個方向,都可看到被徹底破壞的地景:山滿目瘡痍,森林消失,大片土地「被清理」。縱使我多年來在印尼各處目睹各種事情,我也沒有心理準備看到眼前的景象:漫無邊際的自然災難。十多平方公里之內,只有灰塵、噪音和泥土。我嘗試避開沿路上的100噸運煤卡車,它們幾乎把我逼離馬路。我看到發臭的工廠和生鏽的機器散落在整個範圍。
我猛然醒覺,我到達了目的地--惡名昭彰的獨立輕能源公司(PT Cahaya Mnergi Mandiri),一個印韓合資的跨國巨頭。自2008年起,獨立輕能源公司開始在這個區域作業。在沙馬林達,該公司擁有1600公頃土地的採礦權。
理論上我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目睹這裡發生的一切。但我開的車掛著本地車牌,當時又正值中午,保安人員離開崗位吃飯,沒有任何人在看守。我就猛踏油門驅車進去,穿過無盡的垃圾和塵土,向目的地進發。保安很快就會回來,但他們已沒有辦法阻止我。
能源公司工人低工資缺保障 農田被搶沒賠償
在印尼,這類環境災難極少被公開。目前在巴布亞、加里曼丹、蘇門答臘和其他島嶼的礦業每年帶來數以十億計的經濟收益,既帶來稅收,亦養肥了貪官。這個擁有全世界第四大人口的國家沒有多少生產,卻無限制地開採地上和地下的一切資源。同時印尼的媒體完全支持本地和外國企業的商業利益。
與此同時,本地人持續被困在低收入工作當中,並得不到任何社會保障。雖然生活環境不斷「被改變」,污染情況嚴峻,但即使是最窮的人也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在我離開礦場途中,三名獨立輕能源公司的外判員工正在修理故障的貨車。開始時他們不太願意和我交談,慢慢地就開始告訴我他們的工作情況:「工資很低。我們的底薪只有115美元(約896元港幣),比官方的最低工資還要低(東加里曼丹省2017年的最低工資為2,339,556盾,約1,367元港幣)。我們沒有醫療保險,也沒有房屋津貼。」
在鄰近的馬克勞曼,家庭主婦蘇和緹(Suwarti)告訴我:「我們有兩塊田,各位200平方米,種植香蕉和其他農作物。但礦業公司想用這兩塊地,只提出給予110美元作為賠償。我們拒絕的話,公司仍會把那塊地搶走,而且不給我們任何賠償。之後,公司在那兩塊地挖煤,過後再把坑填平,但那兩塊地再種不出任何東西了。土地被破壞了。我們很憤怒,但我們這些小人物又有什麼辦法?」
這就是整個地區、整個婆羅洲、整個印尼的寫照。而很少人察覺到問題所在。
棕櫚油公司放火燒山 日薪40港幣已是奢侈夢
魯維達(Ruswidah)在姆阿拿巴達(Muara Badak)開了一間小店。她看來對於越來越多棕櫚油種植園感到高興。「我覺得開棕櫚油種植園是好事,因為這裡很多人在油公司VICO結業後失去工作。那時我的生意很差。現在種植園至少能取代VICO。」她說。「棕櫚油種植園對這裡的環境有好處。因為當他們開設種植園後,這裡就不再有山火。我只有36歲,但過去已目睹過3次山林大火。在過去,壞人縱火焚燒樹林,但種植園有保安看守。」
她所不知道或不願知道的是,該區大部分山火的元兇不是棕櫚油種植園就是礦業公司,目的是「清空」土地。
再走了幾公里路,我遇到魯利亞(Nurliah)。她曾為韓資棕櫚油公司椰子公司(PT Kelapa Taruk)工作。現在她被視為「外判工」。她告訴我:
「以前他們每日給我76,300盾(約44元港幣)。但現在他們根據我們的表現發工資。我們在每一公頃工作可獲20萬盾(約117元港幣),在每一公頃噴灑化學物質可另外獲得10萬盾(約58元港幣)。
韓國公司使用的是村裡的祖地。一般來說他們會與村子簽訂25年合約,與村子分配利潤。但我不知道合約詳情。他們沒有告訴我們工人這些資訊。
最近,韓國公司聘請了一名爪哇經理。自他上任後,我們的工作情況變得越來越惡劣。現在,我們工作一個月也只會得到150萬盾(112美元)。他們沒有興建學校,也沒有提供醫療保險。我不覺得我們從棕櫚油種植園當中得到任何好處。」
犀牛天然氣公司(PT Badak NGL)總裁帕馬拿(YhendaPermana)說:「看到加里曼丹的毀滅,我感到十分痛心。若我們從高空俯瞰,可以看到這個島嶼已經變得光禿禿,散落著一個個變黑的有毒湖泊。他們焚燒山林,裡面仍有猩猩居住。這是本地人做的,但他們受誰指使?受保護的山林亦受到砍伐和焚燒。在此之後,大部份都變成棕櫚油種植園。」
地方政府胡亂開發森林 樹木動物面臨絕種
我曾到過一個名為「蘇哈托山」(Bukit Soeharto)的國家森林,它幾乎徹底消失了。我問在路旁擺賣的老人哈比(Halbi),有沒有人認真保護這些森林。她的回答是:「我們被准許在這裡種植。我也種了一些胡椒和火龍果。那不是我們擁有的土地,但從沒有人阻止我們。」
「樹墩,到處都是樹墩。大樹都沒有了。在過去,這裡曾被描述為地球的肺。」對於砍伐雨林的情況,日惹種植技術研究所(INSTIPER Yogyakarta)前講師加里曼(Windrati Kaliman)有一套理論。
「在中央政府下放權力之後,砍伐林木加速了。現在地方政府可以自由批准伐林。雨林被變成棕櫚油種植園和礦場。理論上,受保護的山林和公園內不得進行砍伐,但現實並非如此。除了加里曼丹,亞齊(Aceh)、廖內(Riau)及很多其他地方也是這樣。」
在這個過程中,正在消失的不只是樹,受苦的也不只是人。著名的紅毛猩猩和熊、以及無數的雀鳥和昆蟲品種正在面臨滅絕。
我曾走訪加里曼丹各處,包括沙馬林達、巴厘巴板(Balikpapan)及坤甸。我看到了那些變黑的湖泊及河流、無數的露天礦場,以及棕櫚油種植園。在飛機上我看到延綿數百公里地獄般的景象。我與患上癌症和呼吸道疾病的人談話,但我遇到更多的,是絕望的人。
露比斯確認了我的發現。「現在卡普阿斯河(Kapuas River)及其支流越來越受污染,污染物各式各樣,從家居廢物、殺蟲劑、肥料到水銀都有。這些污染物主要由採礦作業和棕櫚油種植園排除,對沿河社群的存活構成重大威脅......」
正如帕馬拿所言:「你能想像,這個曾經擁有原始森林和無數生物的美麗島嶼,現在變成只為棕櫚油這單一農作物服務?」
這樣的悲劇不只毀滅了加里曼丹,更毀滅了整個印尼。
大掠奪後剩下的不多。誰知道十年或二十年後這個地方還會有什麼被留下來?如果沒有,會發生什麼事?殘酷的資本主義不會理會這些問題。它只會盡所能消費一切,掠奪一切。在印尼,好像看不到任何方法可以阻止它!
註:原文有一段指當地人捕捉猩猩來做性工具,經過多番查證只找到單一資料來源,因為證據不足而在譯文中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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