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香港工傷不絕,光是去年有在勞工處紀錄在案的已近
美笑(化名)四十多歲,是一名私人屋苑的夜更保安員,入職大半年後,2013年7月的一個晚上凌晨一時,是例行的十五分鐘休息時間,那個本來要替她更的同事阿王(化名),竟反過來要求她頂替他一會。美笑估計同事想開個小差到外邊抽煙, 她為人隨和,覺得沒所謂,就自己拉過一張之前在後樓梯拾回來的舊辦公室座椅, 打算靠在椅背上休息。怎料阿王把椅背調鬆了又沒告訴她,她甫靠上去椅背向後倒就失去了重心,整個人隨著座墊跣倒在地上,臀部先著地,痛得下半身頓時麻痺。當時大廈大堂只有她一人,也沒有人幫她,跌倒後的首十分鐘比一天更長,之後她慢慢自己撐起身,坐上另一張椅休息,待阿王施施然回來,美笑也只問他為什麼調過椅背也不告訴一聲,他鬆鬆肩就走了。美笑痛得不得了,苦撐六個多小時後才收工回家,也沒有告訴上司受了傷。
回到家上床休息,睡到一半痛醒了,但全身麻痺,不能動彈,美笑的丈夫著她請假休息,但保安業一般請不夠替假位,所以有個不人道的行規──「不能請病假」,除非入院,否則即使發高燒也得上班,美笑熟悉行規堅持上班。丈夫不放心,與她一起騎單車送她上班, 但太痛了,美笑踩一下就推一下單車,回到工作的大廈, 已近乎不能行走了,才向上司表明昨晚工作時跌倒,腳太痛不能巡樓,一直捱到下班才去看醫生。那天「幸運地」遇上八號風球,丈夫又來接她收工,美笑最終因劇痛及惡劣天氣沒有再堅持騎單車回家,丈夫趕緊召救護車直送美笑到醫院急症室。照了X光,醫生說估計是跣下的撞擊導致盤骨輕微移位,壓住神經線引致劇痛及麻痺。
工傷至今已差不多兩年時間,到現在仍然一晚痛醒四至五次,可說是晚晚失眠。之前接受物理治療愈做愈痛,做了兩三個月就沒去做,痛症科則叫她做運動,但她太痛也做不來。美笑現在仍然要使用拐杖走路,步速比長者還慢,上落樓梯亦有困難。
無良保險公司斷糧
美笑除了要面對沒完沒了的痛楚外,還被無良的僱主及保險公司拒付醫療費及工資。《僱傭條例》訂明僱主必須為所有僱員購買勞工保險,一旦發生工傷或職業病就由該保險公司負責賠償。而不少保險公司都會使出「陰招」,以逃避支付受傷僱員醫療費及工資。在現時千瘡百孔的制度下,如僱主及保險公司賴皮拒付賠償,僱員必須經過法律程序才可獲得法定賠償,一般需時幾年,,而且非常繁複,對打工仔女而言成本極高。
根據《僱員補償條例》,受傷僱員必須接受僱主提供的免費身體檢查,否則僱主有權停發一切條例下的保障。2014年9月3日,負責的保險公司打電話給美笑,約她第二天去旺角某診所做身體檢查,美笑表示願意接受身體檢查,但因第二天已一早排了期見醫生,所以要求改在一星期後。這個「早一天才約人」的情況,在一星期後再一次發生,美笑「巧合地」同樣在該日要覆診,最後與保險公司職員約好日子在下一個星期進行身體檢查。在約好的日子的前一天,職員打來取消翌日的身體檢查,再約好9月29日由職員陪同前往檢查。在9月28日,職員來電說因旺角有佔領行動,所以檢查要再一次取消,待佔領結束後再約。至今,佔領運動已結束了四個月了,保險公司再沒有約美笑做檢查,卻出了一封信,以美笑拒絕做身體檢查為由,由8月開始停發工資及醫療費。
追討程序路漫漫
兩夫妻一個新來港、一個年紀大,被斷糧只感到徬徨,也不懂求助,美笑唯有向跟進她精神狀況的社工訴苦,社工幫她致電勞工處,除了收到勞工處一封確認收到投訴的信件之外,在首次打電話給勞工處,到我們主動追勞工處跟進情況已一個半月。勞工處職員表示,僱主回覆因美笑拒絕出席由僱主安排的免費身體檢查而停發按期款項,職員表示她也無法迫令僱主出糧,叫我們自己申請法援,由法庭裁判。在我們再三要求下,勞工處才願意將這個個案交到調查部,跟進是否有足夠證據對僱主作出刑事檢控。
在首次向勞工處投訴,至約見到調查科落口供, 足足有五個月時間。由北區老遠走到北角的勞工處落口供,由早上十時落至晚上八時半才完成,除了中午一個小時午膳,足足九個半鐘。美笑由入職開始到工傷後待遇,每個細節都被細仔查問作書面紀錄及複印文件,而其實絕大部份的情況及文件,勞工處一早已有備份。一天的消耗後,職員不忘再三強調,將口供及文件交到檢控方,有可能他倆要再到勞工處補充資料,而且不一定會提出檢控,而美笑坐了一整天,也腰痛發作,累得幾天都要留在家中休息。如此付出,如此結果,難怪甚少工傷者願意協助勞工處作證人。
工傷後壓力 引發精神病
在工傷意外發生半年後,她終於抵不住強大的壓力,精神病復發。2009年美笑新來香港不習慣患上精神分裂,一年多後康復開始做保安員,與丈夫兩口子一直生活愉快。美笑閒時更會自己為自己設計新形象,在衣服加點裝飾,衫連帽一套一套的穿,十分愛美。工傷後精神病復發,更加深了病情,除了失眠,更出現幻聽,經常落淚,也為小事感到擔憂。
夫妻患難見真情
美笑的丈夫姓李(化名),那天陪著她一起來做訪問,說到工傷引致精神病復發,李先生也開始吐露心聲。李先生比美笑大廿多年,表面上是典型的新來港老夫少妻,但實情並非如主流媒體刻板形象中的悲慘家庭,他們都覺得婚姻生活十分美滿。李先生七十多歲,多年前本已退休,美笑來港康復後開始外出工作養家,怎料不夠一年就遇到工傷被迫停工,後來更被斷糧。手停口停,但生活也得繼續,李先生唯有重新工作,找到一份在旺角的外判清潔工作,但他家在北區,路程遙遠不止,日囇雨淋體力要求也相當高,年事已高的李先生感到非常吃力,「都無辦法架啦!」他苦笑說道。
兩夫妻一直恩愛,但李先生說太太工傷後兩人心力交瘁影響了感情。李先生最愛踢足球,閒時和下班後會跟朋友一起踢波,但因太太獨處時她會出現很多擔憂,時常打電話來問他何時回家所以他最近索性辭了工,用積蓄過活,足球也不踢了,一心一意專心照顧太太:「佢好單純好似個細路仔咁架,,容易俾人呃,又會驚受咗傷之後我會嫌棄佢。佢真係傻到不得了,我同佢講好多次,我一定會係佢身邊!陪住佢、支持佢,好希望佢快D好返!」李先生深情說話說來面不紅耳不熱,太太在旁已忍不住掏出手帕不住拭淚。
遇上黑律師
李先生說太太像個小孩子不是沒原因的,受傷之後有天美笑在街上認識了一名婦女,問美笑是否受了工傷,美笑就對陌生人和盤托出整個工傷情況。那個婦女再介紹她給一個男人認識,那個男人非常積極地帶美笑去一間律師樓見一個「師爺」,師爺拍心口說幫美笑追討,還說不會收取律師費,明顯就是「包攬訴訟」行為。委託該律師後,,打電話找師爺十次有九次都沒人接,接時也左右顧而言他,,永遠不會正面回答美笑的問題。那師爺與律師樓的關係又不清不楚,從來沒見過律師一眼,種種行為漸漸引起他們懷疑。後來,美笑遞給我們那師爺的名片,原來是一間在業界及勞工團體間已是惡名昭彰的律師樓,專門向工傷者埋手,多次違反專業操守。本中心立即協助美笑中止對該律師的委託,避免之後被騙。
經歷工傷、保險公司斷糧、治療無效果、勞工處拖延處理、險被黑律師欺騙「連還不幸事件」,,說起美笑對整個工傷處理過程有何感受,,平常溫文的美笑微慍道:「唔嬲就假啦!」 他說好彩社會還有好人,有處理精神問題的社工和我們中心協助他,現在又找到一間正規的律師樓,整個人也安樂得多了。
訪問後,李先生扶著美笑,美笑又扶著李先生,兩個蹣跚的身影邊嘮叨邊慢慢步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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